得真个如此,不只是听得人说,便唤做知。觉,则是忽然心中自有所觉悟,晓得道理是如此。人只有两般心:一个是是底心,一个是不是底心。只是才知得这是个不是底心,只这知得不是底心底心,便是是底心。便将这知得不是底心去治那不是底心。知得不是底心便是主,那不是底心便是客。便将这个做主去治那个客,便常守定这个知得不是底心做主,莫要放失,更那别讨个心来唤做是底心!如非礼勿视听言动,只才知得这个是非礼底心,此便是礼底心,便莫要视。如人瞌睡,方其睡时,固无所觉。莫教纔醒,便抖擞起精神,莫要更教他睡,此便是醒。不是已醒了,更别去讨个醒,说如何得他不睡。程子所谓『以心使心』,便是如此。人多疑是两个心,不知只是将这知得不是底心去治那不是底心而已。」元思云:「上蔡所谓『人须是识其真心』,方乍见孺子入井之时,其怵惕、恻隐之心,乃真心也。」曰:「孟子亦是只讨譬喻,就这亲切处说仁之心是如此,欲人易晓。若论此心发见,无时而不发见,不特见孺子之时为然也。若必待见孺子入井之时,怵惕、恻隐之发而后用功,则终身无缘有此等时节也。」元思云:「旧见五峰答彪居仁书,说齐王易牛之心云云,先生辨之,正是此意。」曰:「然。齐王之良心,想得也常有发见时。只是常时发见时,不曾识得,都放过了。偶然爱牛之心,有言语说出,所以孟子因而以此推广之也。」又问:「自非物欲昏蔽之极,未有不醒觉者。」曰:「便是物欲昏蔽之极,也无时不醒觉。只是醒觉了,自放过去,不曾存得耳。」

  友仁说「明明德」:「此『明德』乃是人本有之物,只为气禀与物欲所蔽而昏。今学问进修,便如磨镜相似。镜本明,被尘垢昏之,用磨擦之工,其明始现。及其现也,乃本然之明耳。」曰:「公说甚善。但此理不比磨镜之法。」先生略抬身,露开两手,如闪出之状,曰:「忽然闪出这光明来,不待磨而后现,但人不自察耳。如孺子将入于井,不拘君子小人,皆有怵惕、恻隐之心,便可见。」友仁云:「或问中说『是以虽其昏蔽之极,而介然之顷,一有觉焉,则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体已洞然』,便是这个道理。」先生颔之,曰:「于大原处不差,正好进修。」友仁。

  问:「或问:『所以明而新之者,非可以私意苟且为也。』私意是说着不得人为,苟且是说至善。」曰:「才苟且,如何会到极处!」贺孙举程子义理精微之极。曰:「大抵至善只是极好处,十分端正恰好,无一毫不是处,无一毫不到处。且如事君,必当如舜之所以事尧,而后唤做敬;治民,必当如尧之所以治民,而后唤做仁。不独如此,凡事皆有个极好处。今之人,多是理会得半截,便道了。待人看来,唤做好也得,唤做不好也得。自家本不曾识得到,少刻也会入于老,也会入于佛,也会入于申韩之刑名。止缘初间不理会到十分,少刻便没理会那个是白,那个是皂,那个是酸,那个是咸。故大学必使人从致知直截要理会透,方做得。不要恁地半间半界,含含糊糊。某与人商量一件事,须是要彻底教尽。若有些子未尽处,如何住得。若有事到手,未是处,须着极力辨别教是。且看孟子,那个事恁地含糊放过!有一字不是,直争到底。这是他见得十分极至,十分透彻,如何不说得?」

  问:「或问说明德处云:『所以应乎事物之间,莫不各有当然之则。』其说至善处,又云:『所以见于日用之间者,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则。』二处相类,何以别?」曰:「都一般。至善只是明德极尽处,至纤至悉,无所不尽。」

  仁甫问:「以其义理精微之极,有不可得而名者,故姑以至善目之。」曰:「此是程先生说。至善,便如今人说极是。且如说孝:孟子说『博弈好饮酒,不顾父母之养』,此是不孝。到得会奉养其亲,也似煞强得这个,又须着如曾子之养志,而后为能养。这又似好了,又当如所谓『先意承志,谕父母于道,不遗父母恶名』,使国人称愿道『幸哉有子如此』,方好。」又云:「孝莫大于尊亲,其次能养。直是到这里,方唤做极是处,方唤做至善处。」

  郭德元问:「或问:『有不务明其明德,而徒以政教法度为足以新民者;又有自谓足以明其明德,而不屑乎新民者;又有略知二者之当务,而不求止于至善之所在者。』此三者,求之古今人物,是有甚人相似?」曰:「如此等类甚多。自谓能明其德而不屑乎新民者,如佛、老便是;不务明其明德,而以政教法度为足以新民者,如管仲之徒便是;略知明德新民,而不求止于至善者,如前日所论王通便是。卓录云:「又有略知二者之当务,顾乃安于小成,因于近利,而不求止于至善之所在者,如前日所论王通之事是也。」看他于己分上亦甚修饬,其论为治本末,亦有条理,甚有志于斯世。只是规模浅狭,不曾就本原上着功,便做不彻。须是无所不用其极,方始是。看古之圣贤别无用心,只这两者是吃紧处:明明德,便欲无一毫私欲;新民,便欲人于事事物物上皆是当。正如佛家说,『为此一大事因缘出见于世』,此亦是圣人一大事也。千言万语,只是说这个道理。若还一日不扶持,便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