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南丰文字又更峻洁,虽议论有浅近处,然却平正好。到得东坡,便伤于巧,议论有不正当处。后来到中原,见欧公诸人了,文字方稍平。老苏尤甚。大抵已前文字都平正,人亦不会大段巧说。自三苏文出,学者始日趋于巧。如李泰伯文尚平正明白,然亦已自有些巧了。」广问:「荆公之文如何?」曰:「他却似南丰文,但比南丰文亦巧。荆公曾作许氏世谱,写与欧公看。欧公一日因曝书见了,将看,不记是谁作,意中以为荆公作。」又曰:「介甫不解做得恁地,恐是曾子固所作。」广又问:「后山文如何?」曰:「后山煞有好文字,如黄楼铭馆职策皆好。」又举数句说人不怨暗君怨明君处,以为说得好。广又问:「后山是宗南丰文否?」曰:「他自说曾见南丰于襄汉间。后见一文字,说南丰过荆襄,后山携所作以谒之。南丰一见爱之,因留款语。适欲作一文字,事多,因托后山为之,且授以意。后山文思亦涩,穷日之力方成,仅数百言。明日,以呈南丰,南丰云:『大略也好,只是冗字多,不知可为略删动否?』后山因请改窜。但见南丰就坐,取笔抹数处,每抹处连一两行,便以授后山。凡削去一二百字。后山读之,则其意尤完,因叹服,遂以为法。所以后山文字简洁如此。」广因举秦丞相教其子孙作文说,中说后山处。曰:「他都记错了。南丰入史馆时,止为检讨官。是时后山尚未有官。后来入史馆,尝荐邢和叔。虽亦有意荐后山,以其未有官而止。」扬录云:「秦作后山叙,谓南丰辟陈为史官。陈元佑间始得官,秦说误」。

  因言文士之失,曰:「今晓得义理底人,少间被物欲激搏,犹自一强一弱,一胜一负。如文章之士,下梢头都靠不得。且如欧阳公初间做本论,其说已自大段拙了,然犹是一片好文章,有头尾。它不过欲封建、井田,与冠、婚、丧、祭、搜田、燕飨之礼,使民朝夕从事于此,少间无工夫被佛氏引去,自然可变。其计可谓拙矣,然犹是正当议论也。到得晚年,自做六一居士传,宜其所得如何,却只说有书一千卷,集古录一千卷,琴一张,酒一壶,碁一局,与一老人为六,更不成说话,分明是自纳败阙!如东坡一生读尽天下书,说无限道理。到得晚年过海,做过化峻灵王庙碑,引唐肃宗时一尼恍惚升天,见上帝,以宝玉十三枚赐之云,中国有大灾,以此镇之。今此山如此,意其必有宝云云,更不成议论,似丧心人说话!其它人无知,如此说尚不妨,你平日自视为如何?说尽道理,却说出这般话,是可怪否?『观于海者难为水,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』,分明是如此了,便看他们这般文字不入。」

  问:「坡文不可以道理并全篇看,但当看其大者。」曰:「东坡文说得透,南丰亦说得透,如人会相论底,一齐指摘说尽了。欧公不尽说,含蓄无尽,意又好。」因谓张定夫言,南丰秘阁诸序好。曰:「那文字正是好。峻灵王庙碑无见识,伏波庙碑亦无意思。伏波当时踪迹在广西,不在彼中,记中全无发明。」扬曰:「不可以道理看他。然二碑笔健。」曰:「然」。又问:「潜真阁铭好?」曰:「这般闲戏文字便好,雅正底文字便不好。如韩文公庙碑之类,初看甚好读,子细点检,疏漏甚多。」又曰:「东坡令其侄学渠兄弟蚤年应举时文字。」

  人老气衰,文亦衰。欧阳公作古文,力变旧习。老来照管不到,为某诗序,又四六对偶,依旧是五代文习。东坡晚年文虽健,不衰,然亦疏鲁,如南安军学记,海外归作,而有「弟子扬觯序点者三」之语!「序点」是人姓名,其疏如此!

  六一记菱溪石,东坡记六菩萨,皆寓意,防人取去,然气象不类如此。

  老苏之文高,只议论乖角。

  老苏文字初亦喜看,后觉得自家意思都不正当。以此知人不可看此等文字,固宜以欧曾文字为正。东坡子由晚年文字不然,然又皆议论衰了。东坡初进策时,只是老苏议论。

  坡文雄健有余,只下字亦有不贴实处。

  坡文只是大势好,不可逐一字去点检。

  东坡墨君堂记,只起头不合说破「竹」字。不然,便似毛颖传。必大

  东坡欧阳公文集叙只恁地文章尽好。但要说道理,便看不得,首尾皆不相应。起头甚么样大,末后却说诗赋似李白,记事似司马相如

  统领商荣以温公神道碑为饷。先生命吏约道夫同视,且曰:「坡公此文,说得来恰似山摧石裂。」道夫问:「不知既说『诚』,何故又说『一』?」曰:「这便是他看道理不破处。」顷之,直卿至,复问:「若说『诚之』,则说『一』亦不妨否?」曰:「不用恁地说,盖诚则自能一。」问:「大凡作这般文字,不知还有布置否?」曰:「看他也只是据他一直恁地说将去,初无布置。如此等文字,方其说起头时,自未知后面说甚么在。」以手指中间曰:「到这里,自说尽,无可说了,却忽然说起来。如退之南丰之文,却是布置。某旧看二家之文,复看坡文,觉得一段中欠了句,一句中欠了字。」又曰:「向尝闻东坡作韩文公庙碑,一日思得颇久。饶录云:「不能得一起头,起行百十遭。」忽得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