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易者,天道之显也,性之藏也,圣功之牖也,阴阳、动静、幽明、屈伸,诚有之而神行焉,礼乐之精微存焉,鬼神之化裁出焉,仁义之大用兴焉,治乱、吉凶、生死之数准焉,故夫子曰“弥纶天下之道”,以崇德而广业者也。张子之学,无非易也,即无非诗之志,书之事,礼之节,乐之和,春秋之大法也,论孟之要归也。自朱子虑学者之骛远而忘迩,测微而遗显,其教门人也,以易为占筮之书而不使之学,盖亦矫枉之过,几令伏羲、文王、周公、孔子继天立极扶正人心之大法,下同京房、管辂、郭璞、贾耽壬遁奇禽之小技。而张子言无非易,立天、立地、立人,反经研几,精义存神,以纲维三才,贞生而安死,则往圣之传,非张子其孰与归!
  
  呜呼!孟子之功不在禹下,张子之功,又岂非疏洚水之岐流,引万派而归墟,使斯人去昏垫而履平康之坦道哉!是匠者之绳墨也,射者之彀率也,虽力之未逮,养之未熟,见为登天之难不可企及,而志于是则可至焉,不志于是未有能至者也。养蒙以是为圣功之所自定,而邪说之淫蛊不足以乱之矣,故曰正蒙也。
  
  衡阳王夫之论。
  
  ○朱熹西铭论
  
  天地之间,理一而已。然干道成男,坤道成女,二气交感,化生万物,则其大小之分,亲疏之等,至于十百千万而不能齐也,不有圣贤者出,孰能合其异而反其同哉!西铭之作,意盖如此,程子以为“明理一而分殊”,可谓一言以蔽之矣。
  
  盖以干为父,以坤为母,有生之类,无物不然,所谓理一也。而人物之生,血脉之属,各亲其亲,各子其子,则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!一统而万殊,则虽天下一家,中国一人,而不流于兼爱之弊;万殊而一贯,则虽亲疏异情,贵贱异等,而不牿于为我之私。此西铭之大指也。
  
  观其推亲亲之厚以大无我之公,用事亲之诚以明事天之道,盖无适而非所谓分殊而推理一也,夫岂专以民吾同胞,长长幼幼为理一,而必默识于言意之表,然后知其分之殊哉!
  
  且所谓“称物平施”者,正谓称物之宜以平吾之施云尔,若无称物之义,则亦何以知夫所施之平哉!龟山第二书,盖欲发明此意,然言不尽而理有余也,故愚得因其说而遂言之如此,同志之士幸相与折衷焉。
  
  熹既为此解,后得尹氏书,云杨中立答伊川先生论西铭书有“释然无惑”之语,先生读之曰:“杨时也未释然。”乃知此论所疑第二书之说,先生盖亦未之许也。然龟山语录有曰:“西铭理”而分殊,知其理一,所以为仁;知其分殊,所以为义。所谓分殊,犹孟子言“亲亲而仁民,仁民而爱物”,其分不同,故所施不能无差等耳。或曰:“如是则体用果离而为二矣。”曰:“用未尝离体也。以人观之,四肢百骸具于一身者体也,至其用处,则首不可以加履,足不可以纳冠。盖即体而言,而分已在其中矣。”此论分别异同,各有归趣,大非答书之比,岂其年高德盛而所见始益精与?因复表而出之,以明答书之说诚有未释然者,而龟山所见盖不终于此而已也。
  
  干道壬辰孟冬朔旦,熹谨书。
  
  始余作太极西铭二解,未尝敢出以示人也。近见儒者多议两书之失,或乃未尝通其文义而妄肆诋诃。余窃悼焉,因出此解以示学徒,使广其传,庶几读者由辞以得意,而知其未可以轻议也。
  
  淳熙戊申二月己巳,晦翁题。
  
  ○沈自彰张子二铭题辞
  
  孔门之学,求仁而已。仁者人也;学不识仁,终非真悟。故孔子以民之于仁甚于水火,孟子于放心不求者哀之。后世关洛,实得其宗。而西铭数语,程门取取以教学者,虽其所指若不过君臣长幼贫富屋漏之近,然挹其规度,包三才之广大,充其精蕴,体天人为一源。学者所当默识而固有之也。东铭严毅,一时并出,兹用提挈,以示学者,庶几程门之遗意云。
  
  敬义齐主人沈自彰识。
  
  
  ●书目提要
  
  △《张子全书》十四卷,附录一卷,编修励守谦家藏本
  
  宋张载撰。考载所著书,见于宋史艺文志者,有易说三卷,正蒙十卷,经学理窟十卷,文集十卷。虞集作吴澄行状,称“尝校正张子之书,以西铭冠篇,正蒙次之”,今未见其本。此本不知何人所编,题曰“全书”,而止有西铭一卷,正蒙二卷,经学理窟五卷,易说三卷,语录钞一卷,文集钞一卷,又拾遗一卷,又采宋元诸儒所论及行状等作为附录一卷,共十五卷。自易说西铭以外,与史志卷数皆不相符,又语录文集皆称曰“钞”,尤灼然非其完帙,盖后人选录之本,名以“全书”,殊为乖舛。然明徐时达所刻,已属此本。嘉靖中吕冉作张子钞释,称文集已无完本,惟存二卷。康熙己亥,朱轼督学于陕西,称“得旧藁于其裔孙五经博士绳武家,为之重刊”,勘其卷次篇目,亦即此本,则其由来久矣。张子之学主于深思自得,本不以著作繁富为长。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