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世主同佛,则从谀已甚。若曰“佛为世尊”,统摄三界,则无天尊矣。若曰佛绝人伦,共趋空寂,则无至尊矣。“尊有常政,不可并治”,则人主南面既以称尊,土木形容便当毁弃。其言反覆,莫可据依。文帝惑而悦之,特以其话耳。熙宁中,明道先生守官京兆,于时南山石佛顶出光景,公卿大夫无不倾动。明道呼寺僧,戒之曰:“我有官守,不能往也。过光景时,速来报我,当亟造人取其首就观之耳。”自是光遂灭,人亦不疑。可为万世息邪说之法也。

  (释安惠,晋永嘉中天下疫疾,则昼夜祈诚,愿神降药以愈万民。一日,出见两石形如瓮,疑而视之,果有神水在内,病者服食而皆愈。以黄编写《大品经》,汝南周仲智获一本。为火焚宅,仓卒不暇龋ō,火息,于灰中得之,一无亏损。)

  自神农当百药,黄帝岐伯对问,伊尹为汤剂,相传数千年,而后药之用大备,济世之功博矣。其或阴阳谬泪,天灾流行,疾疫死丧者聚,盖人事天命之不齐也。岂有虚空中忽然化出两瓮神水之理哉?此盖以药物置水中饮人,假托神降,以取利耳。自兵火已来,天下寺宇鲜不焚毁,而况于藏乎?予庚戌年在处州,值兵火之乱,有天宁寺僧于瓦砾中得经灯数块,盖梵夹积叠藏中,不为风所飘扬,偶有坚凝者,触之则随手簌簌然。僧曰:“此有舍利,不可触也。”予欲唾其面,又忍而不发。夫大火之中岂有不化之物,经若神圣,则何如勿烧。既烧之后又以为有舍利,其敢于面漫,略无愧怍乃如此。今此黄绢《大品》,则亦偶免于火者耳。若曰舍宇百物焦灼皆尽,而黄绢《大品》独存,万无此理也。欲睑其言者,取一经册焚之,则立见虚实矣。

  (《释道丰》,齐高祖曾命酒并蒸豚令食之,丰略无辞让,极意饱食。帝大哄,驾去,谓子弟曰:“除却床头物。”发床,见向萘豚犹在,全不似瞰嚼者。)

  僧人不饮酒、不食肉,其师之戒然也。若以为是,当守而不犯,安得以帝王之命而变之?若以为非,当变而不守,不待帝王之命而后食也。道丰于此何处焉?蒸豚犹在而酒不存,此又何理也?闻有猪头和尚者,以善食猪头得名,人皆疑之。其徒为之说曰:“渠每食时,有无数饿鬼立于其后,渠未尝食?乃以饲鬼耳。人不见鬼,故但见渠食之也。”予曰:“饿鬼不可见?无乃髡然啗肉者其是欤!”床头取蒸豚,殆亦幻术之相迷易者,其实已入道丰之腹矣。

  (安世高者,安悉王之冢子,舍位出家。一日,与同学辞决,曰:“我当往广州,毕宿世之对。”行果值一少年,唾手拔刃,高遂伸颈受之。)

  大凡僧家出言举事,必为因果之说。世高若不出家,为王冢子而嗣其位,少年安得而杀之?此必为僧之后,与少年者有仇怨,知少年之来,祸不能免,则曰我有宿债当偿也。其仇怨之事,则不裁矣。夫为王之冢子,将嗣其位,以保其国家而安其民人,其功德大矣。乃惑于邪说,乱伦而去,终死于仇人之刃,是为知道也乎?

  (法诅,晋惠之末,志思潜逊。会张辅为秦州刺史,祖奥之俱行。辅以祖德显著,众望所归,欲令反服为己僚佐。祖志不移。忽忤辅意,辅收之加戮。众咸怪惋。祖曰:“我来毕对,此宿命久结,非今事也。”)

  学佛者有不善,未尝反躬自责,其或遇祸,则以宽对处之,比心之大害也。夫知人不明,过而不改,而至于杀身,谁之罪欤?有薪然后火傅之,有坎然后水入之,有怨怒忿恨而后人加之。加之者在人,召之者在我,不以自反而推之于前世,是以甘心于横逆而不悔,愚莫大焉。张辅可依则从,不可则逮,当定于未行之先。乃轻用其身,与之俱行,岂非知人不明欤?况辅欲使之反服,美意也。祖乃守愚执迷,拒而不应,岂非过而不改欤?积此二事,见杀为宜,何宿命之言哉?

  (释鸿休常言:“宿债须偿,偿尽,则可忧何虑,物我俱逍迈矣,”及广明之际,巢寇充斥。休出寺,脱衲夜于松下盘石之上,言曰:“誓不污清净之地。”安然引颈待刃。)

  鸿休惑于宿债之言而不究其实,若自知有宿债,心欲速偿者,何不指名其人,径往就死,而贪生惜景,坐以迟之邪?君子乐天知命,未尝尢也,白反而缩,未尝恳也。我自我,人自入,物自物,各止其所,来尝不逍遥也。何待偿债哉?黄巢之乱,杀人半天下,鸿逃死不获,刀已及颈,虽欲避之,可乎?其所以脱衣发誓愿者,意亦望巢怜之,故为此态耳。

  (释守贤告众曰:“吾有债愿未酬,心终不了。”明日,操斧入南山,投身饲虎。)

  佛氏所谓了心,异乎圣人所谓尽心也。举心之所有者皆归之空,了心也,举心之所包者各臻其理,尽心也。了心之弊,至于一身亦不欲存也。若非自绝于人偷之类,助刳剔焚灼,喂饲饿虎,无所不至,要皆空而后已。空虚寂灭,莫适于用,道之弃也。此亦猖介褊小之极,其智不足以尽万物之变,其才不足以周万事之务顾,视一己无可奈何于天地之间,遂谓人理皆可以如此,而终于不可言、不可行。彼草木飞走之类,莫之夭于,犹能尽其天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