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尝不痛心疾首也!
  然寺庵虽俨然立,僧尼虽公然行,而都鄙不寺不庵之地,闾阎不僧不尼之人,犹未有异名别号以倡邪说者。迨红巾、白莲始自元、明季世,焚香惑众,种种异名,旋禁旋出,至今日若“皇天”,若“九门”、“十门”等会,莫可穷诘。家有不梵刹之寺庵,人成不削发之僧尼,宅不奉无父无君之妖鬼者鲜矣,口不诵无父无君之邪号者鲜矣。风俗之坏,于此为极!犹幸国朝严擅建庵观寺庙私度僧尼之禁;凌迟无生老母,屠夷新河妖人。煌煌显律,凛凛王章,愚民犹有不辨邪正,不畏生死,相聚会佛者,仁人君子所以听佛声,未尝不痛心疾首,淫淫泪下也。噫!
  愚民何知?妄谓念佛可以致福免祸耳。殊不思福者何?子孙昌、家业富之谓也,祸者何?绝子孙,无家业之谓也。彼佛者,有子孙耶?有家业耶?佛已无福,念之其可以致福耶?佛已大祸,念之其可以免祸耶?况天地鬼神昭昭在上,不可以伪言欺,苟不实践忠孝,笃行仁义,即口称忠臣孝子之名,日诵大仁大义之语,天地鬼神必且靳之福而降之祸。况口称不忠不孝之非鬼,日诵贼仁残义之邪言,天地鬼神其不益怒而加祸耶?以念佛求福,愚且妄矣!念佛已愚且妄,况聚为群社,立之室堂,公然建之城市,闻之官长,其干法坏俗、又何等耶!是又愚之愚、妄之妄者矣!
  今锦州府志有云“念佛堂”者,世未前闻。官吏非徒不之禁,而且显登之记载,以长邪俗,污典册,奈何不知圣人生天下之教而忍于助死天下之教也!仁人君子所以阅锦府祠祀记,未尝不痛心疾首,淫淫泪下也。噫!
  拟谕锦属更念佛堂
  既呈前说,京兆遂出所议示予。予曰:“经世之文也。”然窃念议之辟之,不若直行文更之;遂草此进。
  呜呼锦守!天生苍赤,爰赋恒性,叙为五典,厘为百善;顺之吉,逆之凶。矧其弃之,鲜不殄灭!
  越自东汉,皇天降割于我时夏,使西番妖法入惑我黔首,五典咸堕,百善俱废,忍绝天性,谬托慈悲,苦戾人情,妄称极乐。沙门辈复敢恣为幻灏,创为十王、阴狱诸危酷,恐栗我赤子;谓呼乃佛号,立致种种福,立脱种种难。
  呜呼!惟德动天,非修善克允,福弗幸邀;非改过克允,祸弗苟免;举口而致,斯民畴不易从!始迷是非,继反荣辱,终至不畏刑戮,生死是以,呼佛成俗,敢营堂城市,罔知禁忌。
  呜呼锦守!小人何知?惟君子心思;小人何识?惟君子耳目。素迪不勤,素戒不饬,今复显登之志册,以翼邪俗。呜呼!予兹惧上干天子降罚,传讥于后世。
  呜呼锦守!易乃风俗,是责吾侪。其罢堂中所有,更匾额曰“乡约所”仰承天子制,选老成德望,朔望讲读圣谕,训正斯民,无俾终恶。
  呜呼!予闻兹土医巫闾先生贺子钦易诸佛刹为书院,讲朱考亭白鹿洞规,淑俗明季,当日士夫齐民胥安从之,罔有异。矧予暨汝,实尸名位,孰与乡先生反掌丕变,信无梗!无俾志册比观,取羞贺贤。勖旃锦守!易一时羞,作千古美,锦守勖旃!

习斋四存编 下 (清) 颜习斋(nnno兄提供文本)

  颜习斋先生言行录凡例 
  一、先生嘉言卓行,不可更仆,录未百叶,遗轶尚多,然可想见其他,观者惟期则效,不必以睹一斑为憾。 
  一、年谱已载者不复更录,然于振励后学,扶树道教,恳恻动人者,亦间或重出。 
  一、录中惟各章首段书“先生曰”三字,余不赘,以是编专属先生言行也。先生日谱亦载他人言行,善者兹亦偶有摘录,然必冠其姓字,庶几披览了然。 
  一、是编挨日谱摘录,门类未分,然亦列为章数者,亦窃取鲁论学而等章之义。 
  一、仆学极谫陋,不足传述先生之学、德,言行之录,谨志遗泽于不坠耳。傥仁人君子赐之裁订,得以传世行远,不惟仆感且不朽,即先生在天之灵,亦攸尔称快也。
  习斋先生叙略
  先生讳元,字浑然,号习斋,博野人。父昹,幼过嗣于蠡县刘村朱翁,因姓朱,为蠡人。先生生于明崇祯八年乙亥三月十一日,生时,居上有气如麟、忽如凤,望之者皆惊异,啼声甚壮,七日,能翻身。年四岁,东兵至,父遂随入辽东。朱翁有母丧,先生著丧服冠立椅上,劝饮馔如成人,吊客咸异之。六岁值生日,家人设桌,杂陈诸器物,视所取,先生携笔题如字者数十。是为崇祯十三年,岁大凶,人相食,朱翁买侧室杨氏。后生子晃,稍疏先生,晃后更谗害。八岁就外傅,朱翁给钱令买饼食,先生尽易纸笔。十岁为国朝顺治元年,十二岁能干师门内难,委曲周全,读书二三过辄不忘。十九岁遭讼事,先生被逮,而文倍佳,塾师异曰:“是子患难不能乱,岂常人乎?”未几入庠,而狱事平。因思父,悲不自胜,志欲东寻,以厌于朱翁,不果,作望东赋,每朔望节令必东北乡遥拜父,四时继以哭。 

  二十一岁得纲鉴而阅之,至忘寝食,遂废八股业,绝意青紫。二十三岁见兵书悦之,遂学兵法,究战守事宜,尝彻夜不寐,技击亦学焉。二十四岁始开家塾,教子弟,名其斋曰思古,自号思古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