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恽铁樵说:“伤寒以《伤寒论》为准,温病亦当以《伤寒论》为准。凡《伤寒论》中祖方,用辛凉不参以温药者,皆是治温病之方。”这话有一定道理,后人诋为复古,有失公允。近人每谓陆、恽等人之抨击叶吴,是复古,叶吴等人之对抗仲景,是革新,实则迄陆氏之世,叶氏学说之统治中医对外感热病之研究,已达百年之久,叶氏已被人捧上亚圣之位,陆氏“处叶吴学说积威之下而作大举之驳击”,正是要求变革的思想所促使。

以上就是清以来关于伤寒的名实之争,这一争议问题,是非曲直,颇为明显。这场争论,实际上也只有一派驳斥,而并没有另一派人出来反驳,所以,无可否认:说《伤寒论》只论狭义伤寒,这是叶吴学说中一个最明显的错误。现在普遍认为伤寒有广狭二义,即叶派中人亦不再否定,说明后一派对伤寒名实的正确论述,已为举世所公认。但近代仍有不少人认为:“《伤寒论》详于治寒,略于治温。”并说:“一部伤寒论,重在救阳,而温热论,重在救阴。”这是名实之争后的余波,是一派败北之后采用新瓶装旧酒的另一时髦说,究其意,无非仍是说《伤寒论》是一部论寒的书罢了,实则这些说法,比起硬说《伤寒论》是一部论狭义伤寒的书来,固已退了步,但是否合符实际,还需加以商讨。如果详与略是作古今比,则后世之运用温法,比《伤寒论》也早有长足之进展,并不是只有运用清法,才已经青出于蓝。后来者居上,是事物发展之必然规律,因何不说《伤寒论》详于治温、略于治寒,而偏说详寒略温呢?如果是单就《伤寒论》说,则清温两法,实在很难说那一法独详,那一法独略。陆九芝认为医之主寒主温,用药往往受大司天之影响,“凡湿寒、寒湿之运,则以能用麻桂姜附为长,风、燥两火之运,则以能用芩连膏黄为长。”“仲景所值气运为风为火”,“所以仲景特用东方苍龙,西方白虎,北方元武,而独不用南方之朱雀也。"因为仲景之世,时医习用乌附辛热,为治多误,“故仲景以桂枝麻黄之温,治中风伤寒之病,即以葛根芩连白虎柏皮栀豉之清,治温热湿温之病。凡遇温热即用寒凉。其谓仲景但知秋冬,不识春夏者,(固)不足与论仲景,”即谓仲景“详于治寒,略于治温"者,恐亦未真知仲景者。试观仲景之治太阳病,麻黄配桂枝,固用于治寒,麻黄配石膏,即用于治热,麻杏石甘汤、麻黄连翘赤小豆汤、桃,核承气汤等全是治温之方。治少阳病之二柴胡汤,以性寒之柴胡、黄芩为主药,是清温合用,也看不出独重治寒,勿略治温之迹象。治太阴病之有加芍药、大黄者,治少阴病之有黄连阿胶汤及治厥阴病之用白头翁汤等,俱属有目共睹,对阳明病独重治温,尤其不在话下。伤寒论中之黄芩汤、陷胸汤,茵陈蒿汤、栀子豉汤以及白虎、承气,竹叶石膏等,都是后世治温病之常用方,所以,单就《伤寒论》说,实在很难找出重寒略温之证据。若倘谓是说于我们重视后世治温之经验发掘有利,则于我们重视仲景治温大法之发掘不利。故但明此论之所从出,即可知此说之原无稽。无稽之说,其可少息乎!

伤寒正名辨

《温病条辨》认为:《伤寒论》只论狭议伤寒,此仅六气中之一气耳,其余五气,概未之及。这种观点,经陆九芝等痛斥,百余年来,无人再倡言,更未见有人出来反驳,直至最近,始又有人撰“伤寒正名”(以下简称“正名”)发表于《吉林中医药》1984年第6期,重新明确提出:仲景伤寒不是广义伤寒,是狭义伤寒。诚以此“是研究《伤寒论》的首要前提”,故不可以不辨。

一、不能根据具不具流行性下判断

耍判断仲景伤寒是广义的还是狭义的,至少应先弄明白何谓广义伤寒,何谓狭义伤寒。外感病固有具流行性与不具流行性的二种,但这原非区别伤寒广义狭义之依据。如所周知;在《难经》以前,伤寒并无广义狭义的讲法,自《五十八难》有“伤寒有五:有中风,有伤寒,有湿温,有热病,有温病”之明文,后世才有“其伤寒有五之伤寒字,属广义。有伤寒之伤寒字,属狭义”之说。这是伤寒产生广义狭义概念之来源。若此而不知,竟围绕具不具流行性质的问题去讨论仲景伤寒属不属广义,这样,根据天行非外感之全部,固可推论出“仲景伤寒不属广义”,然根据非天行不是外感之全部,不也是同样可以推论出“仲景伤寒不属广义”吗?显然,相反的前提,可以推出相同的结论,这在论证方法上有错误,是不言而喻的。

二、狭义伤寒不与中风相滥

六气伤人,虽常相兼为患,但中风毕竟是感受风邪而致,伤寒毕竟是感受寒邪而致。风与寒各属六气中之一气。中风、伤寒二证,其感邪有如此之不同,故《难经》将它们等列,与湿温、热病、温病三证,统隶于广义伤寒之下。《伤寒论》亦将其等列,并各出治方。由此可见,伤寒、中风二证,原来并不互混。因此,狭义伤寒的概念,本极清楚,它既不与中风相滥,更没有包括中风在内。但“正名”,由于将《伤寒论》之伤寒字,说成是狭义伤寒?故―方面说中风、伤寒为二证,一方面又通过泛论风寒之邪,将二证混为一谈,这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