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五更。陶文彬赠一把穿金扇,与康月娥作月老婚证人。那天戏完,戏班与扬州立了合同,接下要去扬州唱戏。只是康月娥与陶文彬难舍难分,二人会到一处谈心。康月娥说:“奴家要跟班子到扬州去了,就是心里难舍得下你,如何是好?意欲将你带了同去,亦不知公子意下如何?”陶文彬听了二目含泪,心中想道:我蹲在淮城,终非了局,倒不如跟她动身。一则要到湖广去借兵报仇,二则还要寻访兄长的下落。想罢,对康小姐问道:“但不知有何妙计,能带我出去?”康月娥说:“我为此事,早已想好章程,把你藏在衣箱之内,到了扬州,自有妙计叫你出来,那时先暗后明,即使我父亲与兄长知道,已是生米煮成熟饭,谅他们亦无可奈何。”他们二人情意绵绵,急中生智。康月娥选了一个被鼠啃有神仙进(洞)的一只大衣箱,动身那天的早晨,偷偷将陶文彬藏进箱内。天明,王天官开发了工钱,康班头等人将衣箱、戏具搬了上船,往扬州开发。头一只船装的零碎行头与戏子等人,后一只船装的衣箱有陶公子在内,还有康家父子和康月娥等,押船随后。谁知半途之中,陶文彬在箱内屈得腿疼腰酸,又要小解。康凤就坐在衣箱脚下。陶文彬小便急得忍无可忍,只好听其自然,顺流而下,从板缝间渗出,一直流到康凤的屁股之下,忽然一声惊叫:“奇怪,这水从何而来?”康月娥心里有数,便说:“箱中原有一碗水在内,可能是水碗翻了。”康凤说:“即有水碗,人不动它,何以能泼?其中定有缘故,开箱看吧。”康月娥说:“约莫是老鼠攻在箱内,不然水碗怎会泼下。”康凤说:“不管是鼠是牛,总得要把衣箱打开,把水揩干,不然要把服装浸湿。”陶文彬在箱内听得明明白白,止不住浑身发抖。箱子摇动得作响。康凤说:“这只老鼠大概不小,如不是,怎能把衣箱动摇?”说罢,掏出钥匙——
哗啦一声开了锁,箱里站出一个人。
康凤一惊吓掉魂,倒跌一个老坐跟。
公子跪到平板上,心想求饶难开声。
小姐掩住粉红脸,羞羞答答气不伸。
  这时,干妈妈悄悄对康金龙说道:“这件事情,万望大公子成全,还看你兄妹之情吧。”康金龙细细一想,我康家只有我兄妹二人,我不原宥,谅来父亲定然不依。康金龙随即便说:“爹爹,你老不要动怒,这个人因孩儿见他人品端正,义气相投,与孩儿难舍难分,故而瞒着爹爹,将此人暗藏在箱内带来,日后必有大用,望爹爹成人之美!”康凤在那里直气得肝胆欲裂,七窍生烟,明知儿子是顾全女儿的脸面,况且事已如此,家丑不可外扬,也就顺水推舟,不再深究。于是问道:“你姓甚名谁?”陶文彬道:“我是北京大邹庄人,姓邹名文彬,与天官王寿系翁婿之亲,因贺寿看戏,与大公子相识,承蒙雅爱,将我带到扬州,稍玩几日,不意被老大人识破机关,伏望成全,决不辜负大德大恩!”康凤一想,木已成舟,又恐外界得知,人面难为,乃暗中对邹文彬说道:“那些胡言,老夫尽知,往后就说我康家与你邹家指腹为婚,免得外人无端议论。”于是康家父子暗中又谈一番机密之语,无非是怕女儿康月娥难以见人,所以一路之上,不谈这些闲言。
  船趁风走,水推舟行。不日一个中午,船到扬州钞关码头,行头衣箱搬到琼花观关帝庙内,准备择日开锣。这天晚上,一家吃过晚饭,康凤对邹文彬说了:“你既在我这个地方,要听我教训,还要学得唱戏。就从今日起,唱、念、做、打,文武生角,样样要学,且要用心快学,不然,我是没得余饭养你这个闲人的。”陶文彬说:“吾乃读书之人,只懂诗词歌赋,锦绣文章,哪会唱念做打,舞棒弄枪?”康凤道:“你这畜生,既不能唱,又不会做,要你何用?快滚出去!”可怜陶文彬无奈,只得答应学戏。康凤说:“你先学唱生角,我教你一出《收姜维》。”说罢,当晚就把戏本的台词、道白,表做等等的一应程式动作,向邹文彬教了一遍。并说,明早你来唱给我听。一夜之间,陶文彬竟把台词一一读熟,就是开口不大会唱。明日清早,康凤走过来问:“你可会唱?”陶文彬说:“一句不少,全都会唱。”康凤说:“唱给我听。”陶文彬扯扯衣领,咳嗽两声,清清嗓子——兮兮焉焉,焉焉兮兮……哼了两声——
不像昆曲与秦腔,莺声朗朗像哼文章。
  康凤一听:“这是唱的什么东西?”
不像和尚诵真经,不像道士拜大忏。
不上板来不上眼,可像巫婆泼火丹。
  康凤说:“这唱的什么腔口?限你两天把它唱好,不然,受我三规五戒,吊起来拷打!”陶文彬被逼无奈,只得苦苦学戏。因此,他走路也唱,睡觉也唱,上厕所也唱。一天,他去厕棚“出恭”,见厕棚低矮,遂低头进棚,叹曰:“入恭门,鞠躬如也。”进了厕棚,步上茅坑台板,随手撩袍解裤带。忽然想到康凤教唱的戏词,遂唱——
双脚踏金桥,两手撩蟒袍……
  没料,刚唱两句,脚下板子一断,咕咙咚掉进茅坑。他连忙呼救——
急急逃来急急奔,一马陷进淤泥坑。
有人救得我唐天子,他做君来我做臣。
  康凤听说邹文彬掉进茅坑,随即叫人把他拉上,骂道:“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