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沙十里长堤竹观巷开了三爿典当,四爿钱庄,还有十二个庄房,还又买了五百亩沙田,你们去随你收租还是自种,这些家产归你们执管。”陆氏只当是真情,气塌塌听她分啊。
  最后,陆氏来到自己房里把好一点的衣服打好包袱,准备带走。沈氏盯好她的,就说:“媳妇,我对你不算差待,这遭我眼睛看不见做针线了,这好一点的衣裳也好丢给我作洗换。陆氏一气之下,不愿跟沈氏多说,把好衣好裳丢下,把旧衣破衫打成包袱,准备带走。
  众位,沈氏把媳妇驱到这种地步,还做鬼猫哭老鼠——假仁假义说:“媳妇,你们初到那里吃用不便,拿锅里剩饭铲了去,再量二升米,抓把筷带走!”陆氏只当没有听到。气塌塌,纠罗纠罗凑成一担。玉童说:“娘,让我来挑。”陆氏对玉童看看,人呀只有凳脚高,升箩口粗的腰,哪挑得起啊。“儿呀,我来挑,让你挑坏了腰,不害你下半世!”
陆氏肩挑箩担泪在抛,啼啼哭哭往前行。
路见之人骂得凶,沈氏后娘丧荫功。
也有人家做好事,接过担子来送行。
路上行走不打等,十里长堤面前呈。
  到那里一望,吓得心里乱荡。哪来有三爿典当,四爿钱庄,十二个庄房,是一片荒滩,茅棚三间。东壁打西浪,竹架荡叮,是当年搭在草滩上看滩的更棚。陆氏说:“儿呀,听了你奶奶的话,可有好日子给我们过啊!”“娘,别管它,来嘛已经来了,如果再打转回去,与这奶奶也说不到理。要是跟她翻翻腔,就怕又要吃皮鞭。娘呀——
我们咬口生姜喝口醋,再苦再累慢慢挨。”
  陆氏见这凳脚能高的孩儿能懂情理呗,心上也算得到一点安慰,就是眼泪不得干。“儿呀,今朝跑了一天,到现在还不曾有粒米下肚哩。”正准备解开包袱拿带来的次饭给他吃,只听一声虎吼,从山脚下窜出一只斑斓猛虎,张开血盆大口,直向玉童他娘俩扑来。陆氏一见不好,连忙抽出棍棒护住玉童,战战兢兢,盯着老虎。那虎,头像笆斗,脚像抓钩,“叭、叭、叭”,扑地施威,吓得他俩魂不附体。
“不好了,婆婆逼我到荒草地,落进虎口难逃生。
苍天哎,我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鸣!
可有神明救救我,搭救我落难小苍生。”
好比一盏孤灯渐渐熄,来了添油掭灯人。
  来了哪个?幽冥教主地藏能仁从这上空经过,俯首一看:“啊呀,文曲星在此遇难。”遂掐指一算,“呀,只配他遭难,不该他丧命!
十磨九难才成器,不磨不难不成人。”
  地藏王菩萨随手挥动锡杖,在离玉童周围三十丈的地方划一道圆圈,顿时金光四散,夺目耀眼,猛虎吓得就回山。从此,一切豺狼虎豹都不得进入圈内。
  虎走险脱,陆氏惊魂稍定。打开包袱一看:“儿呀,你要来啦,就该这二升米,只够吃两三天,若遇阴雨落雪,更没粮防荒应急。
玉童呀,我就到后山树上用根绳,了却我一条命残生。
孩儿呀,我思前想后费思忖,丢不下你心肝后代根。”
  “娘呀,你千万不要往绝处想,要向好处多思念,
日子难过慢慢挨,没得粮吃我挑野菜。
就是沿门去乞讨,也要拿你妈妈养起来。”
  “儿呀,你是娘的胆,有你在身边我就不怕。不过,这拖棒出门要饭呗——
我抬起头来又怕丑,低下头来又怕羞。
年纪轻轻要饭吃,人前人后骂不休。”
  “娘,我们一不是好吃懒做,二不是犯了王法,是挨奶奶逼到这种地步,暂时无路可走,等到爹爹回来,有商有议,再想别的生路。”“儿呀,为了活命,只好走这条路了。”
  这遭,玉童左手挽只讨饭篮子,右手拿根防狗棍子,母子俩——
一路跑来一路哭,低头俯面往前行。
“孩儿,你外公外婆又不在世,没得伸冤理枉人。
心肝呀,你爹又被奶奶骗出门,是福是祸也不知闻。
哪怕是一手拖上两根讨饭棍,也要等到你爹爹转家门。”
  娘儿俩来到街坊乞讨。玉童在前见人就打躬作揖:
“奶奶姥姥呀,做做好事啊,次粥次饭少喂犬,
你们修子又修孙,舍点我娘儿两个人。
先生、老爷、太太小姐们,行行好来把点我,救救我们落难人。”
  她们前面走过,后面人就议论:“这一大一小两个花子是哪里来的?”“哪来的?听说是个高门大户,秀才底子,遭后娘虐待被赶出门的。”“啊,这倒可怜呢。”
  所以,他们来到人家门前,也有人家盛点饭,也有人家舀点粥。玉童他——
要到好的给娘吃,馊粥冷饭自己吞。
日间村庄沿门讨,夜宿茅棚暂安身。
  时光如流水,日月晓夜行。眼睛一眨,到了来年四月廿八;再过七天,就到五月端阳。沈氏对张宝说:“这两个冤家给我弄走大半年了。我有数的,他们到现在不回来,说不定,不是饿死就是冻死,今后随他们有吃没吃,是死是活,概与我们无涉。我们把世云照顾好,将来朝廷开南考——
有了一官并半职,也好到他衙门里散散心。”
  “张宝,我已对世云说了,请先生五月初五到我家过端阳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