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车已覆倾,后车可垂戒。
  图得眼前欢,偿却相思债。
  掩耳欲偷铃,窃恐人惊怪。
  可惜美千金,家声从此败。
  两个正在楼上携云握雨,以图终日之欢。不想他叔叔李岳在崇祥寺已先回家。看见文荆卿书房静锁,又见侄女儿房门紧闭,两个都不见影,只见那琼娥独自站在堂前,心中便有几分疑虑,遂问琼娥道:“小姐那里去了?”琼娥道:“小姐恰才吃了午饭,到园中去看桂花了。”李岳道:“那文先生是甚么时候出门的?”琼娥道:“也是吃饭去的。”
  李岳想他两个决然同在园中,做些私情勾当,依旧着琼娥看守堂前:“倘老夫人就到,待我往园中看一看来。”匆匆走到园中芙蓉轩后,竟不见个侄女儿的影子,转身又走到丽春楼下,闻得有男女声音,听了一会,却是文荆卿与侄女儿笑语。他便掇起心头火一盆。不多时,只见他两个双双挽手戏谑 ,同下楼来。
  李岳睁睛竖发,厉声大怒,喝道:“唗,你两个干得好事!”那小姐见是叔叔,吓得面孔通红,魂灵都掉在半空里,连忙掩面跑归。李岳就把文荆卿一把扭住劈面打了几拳,道:“这丽春楼上,又不是贾氏私衙,你两个在此何干?今日你还是愿生愿死?”文荆卿道:“只愿送官。”李岳道:“你这样说,只道我不敢将你送官么?且与你先去见了老夫人,然后同到府堂上去,当官结煞。”就把他扭到堂前。
  那老夫人方才下轿,见了他们两个,便上前劝住道:“叔叔,为甚么事来?”李岳怒道:“嫂嫂,你养得好女儿,今日见我们不在家,同这个无籍棍徒,在那丽春楼上,做了一场丑事。恰好天教泄漏,是我劈头撞见。而今那没廉耻的丫头,嫂嫂你自去教训他罢了。这光棍,待我送到府里去,问他个大大罪名,方才得消此恨。”
  老夫人听了,顿足捶胸道:“叔叔,原来他两个做出这场丑事来,教我的老面皮放在哪里!”李岳道:“嫂嫂,莫说你没了体面,我叔叔专在人头上说大话的,况且前日一个使婢做了一场话靶,今日又是一个嫡亲女侄,越教我做人不成了。”那文荆卿心中自揣有亏,只是低头含愧,再不敢辩一句儿。李岳把他扭住,一齐来到府前。
  真个是好事不出门,恶事传千里。那些街坊上人,听得李二相公捉奸,掩得哪个的耳目,霎时间一人传百,百人传千,城里城外,纷纷簇拥来看。原来那店主也知道了风声,欲要到李府去看望,又思想得起前日原是他家指引去的,若沾染到身上来,便洗不干净。连忙打发安童,急奔到府前,看他主人分晓。
  恰好此时太尊正坐晚堂,李岳就在府前写了一张告状,把他扭到府门外,叫屈连声。太守着人叫进,便问道:“为甚么事的?”李岳道:“爷爷,首强奸室女的。”就把状词呈上。太守展开一看,状上写着:
  告状人李岳,告为强奸室女事。女侄李若兰,宦室名姝;赤棍文荆卿,色中饿鬼。东家墙搂其处子,不思有耳隔墙;章台柳已折他人,谩道无心插柳。丽春楼上,强效鸾皇;孽镜台前,叩除枭獍。上告。
  太守高谷,原是赐进士出身,大有才干,决断如流,况且清正慈祥,宽弘仁恕。将状词看了一遍,见是宦家子女,先人体面,心中便有几分宽宥之意。看这文荆卿又不像个下品庸流,便唤文荆卿上来,问道:“看你堂堂仪表,当知理法,何为强奸宦门室女,辱玷宗风,当问死罪矣。”文荆卿哀告道:“老爷,李府花园墙高数仞,不是他侄女开门延纳,小的岂能飞入?奸情不敢隐昧,乃和奸,实非强奸。况小的也是宦门旧裔,可怜两家俱系宦家子女,并未婚娶,今日若打死案下,不如放生。望老爷天恩怜宥。”
  高太守道:“强奸重情,当拘李氏执证,才见分明。”便唤公差标臂,把李小姐立刻拘到案前。高太守问道:“你叔子首你奸情,是真是假?”小姐跪在案前,頳颜无语。太守喝了一声道:“奸事必然有的,但是和奸,实非强奸。”小姐事到其间,却也顾不得出乖露丑,只得带着满面娇羞,低低把当日丽春楼前相见,两下传诗,后又乔作医人探病的缘故,从头至尾控诉一番。
  高太守道:“你两个既都是宦门子女,也该谨持理法。”小姐道:“一时之错不可返,白圭之玷不可磨。望老爷仁慈曲庇,泽及闺帏,虽死不忘恩德。”文荆卿见高太守不甚严究,觉有几分好意,便又叩首道:“老爷,今日若一按法,则为鼠为狗;一原情,则为凤为鸾。望老爷高台明镜,笔下超生。”这李岳跪在丹墀下,见高太守只听他两人口词,一问一答,说得不已,只得吞声,不敢向前争执。
  高太守道:“你两个既能作诗,文荆卿就把这檐前蛛网悬蝶为题,李氏就将这堂上竹帘为题,各人面试一首。”文荆卿遂信口吟云:
  只因赋性太颠狂,游遍花间觅遍香。
  今日误投罗网内,翻身便作探花郎。
  李小姐亦遂吟云:
  绿筠劈破条条节,红线经开眼眼奇。
  只为爱花成片段,致令直节有参差。
  高太守听了,赞叹不已,见其供称俱未议婚,便站起身道:“今日若据律法,通奸者各该杖八十,姑念你二人天生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