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骘,处世何妨种福田。
  切莫营私伤大义,好将方寸坦平平。
  却说文荆卿自承老夫人款留在府,那店房中一应看管,尽托付了安童。店主婆便把专好饮酒的话说与老夫人知道。那老夫人只要女孩儿病好,莫说是酒,便是要他性命,也不推辞。就把造下的陈年老酒开将出来,早晚凭他饮个畅快。有诗为证:
  丽春楼外联诗句,何意今来作酒仙。
  果是梓潼能有验,天缘辐辏遇婵娟。
  看看过了十余日,那小姐病体果然痊愈。老夫人十分喜欢,对着荆卿道:“文先生,前日若使小女无缘相遇,今日必为泉下人矣。”文荆卿道:“老夫人,吉人自有天相,与小可何功之有?”
  说不了,只见那小姐端然是旧时妆扮,微展湘裙,缓移莲步,着琼娥随了,慢慢的走出堂前。文荆卿见小姐出来,连忙起身下阶站着,偷睛看了几眼。你看那小姐今番初病起来,更比旧时愈加标致。但是老夫人当面,却也要别嫌疑,只得恭恭敬敬,依旧进房而去。
  老夫人见了小姐,止不住笑逐颜开,道:“我儿,你那里晓得,今朝又与我做娘的一同聚首,这虽是文先生的功效,也还亏祖宗护佑,神力扶持。”小姐道:“母亲,孩儿前日的病症,已入膏肓,若不是文先生起死回生,今日已游泉下。想将起来,此恩此德,没世难忘。只是一件,还要母亲分付,早晚茶饭上务要周旋,不可怠慢了他。”老夫人道:“我儿,这是做娘的心上事情。况且又是人家体面,我儿不须过虑。”那小姐只得微笑了一声,便一只手扯着老夫人,一只手扶了琼娥。你看他瘦怯怯一个身子,还如柔条嫩柳一般,摇摇颤颤的,与老夫人同进房去。
  原来那文荆卿书房,与堂前止隔得一带栏杆,那小姐和老夫人说的言言语语,他句句都听得在耳朵里。轻轻的把窗儿推开一条线缝,悄悄张了一张,只见老夫人、小姐都进房去了,便把气来叹了几声。有诗为证:
  云想衣裳花想容,可怜对面隔千重。
  何时拟约同携手,直上巫山十二峰。
  原来那李府的屋宇甚是宽大,左右书房共有二十余间,都是没人居住,空闲封锁的。你道那小姐适才走到堂前,专为着那一件?恰是有心来看这荆卿住在那一间房内。
  这文荆卿在李府中将及半个月日,虽是不时得见小姐,他两个从来未出一言,只是暗暗的你思想着我,我顾盼着你。一日是八月十四,只见天边月色渐圆,他却瞒过了老夫人,打发琼娥先去睡了。也是有心要见文荆卿,说几句知心话儿,悄悄掩上房门,走到堂前,见那月光甚是爱人,便向栏杆上倚了一会。
  恰好那文荆卿也乘着月色,慢慢踱出来,口里微吟五言律诗一首云:
  清风动帏凉,微月照幽房。
  佳人处遐远,兰室无容光。
  襟怀拥虚景,轻衾拥空床。
  居欢惜夜短,在感怨宵长。
  拊 枕独啸叹,感慨心暗伤。见了小姐,即便整衣趋步,匆匆向前唱喏。那小姐俯首含羞,闪避无地,只得回了一礼。文荆卿遂迎笑语,执袂牵裳。小姐掩口低低笑道:“文先生噤声,这堂后就是我母亲寝室,倘闻笑语音声,反为不美。”文荆卿腼腆道:“小姐,你岂不闻色胆如天,今日莫说是老夫人寝室在侧,总然刀锯在前,鼎镬在后,拚得一死,与小姐缔结百年,终身之愿足矣。”小姐推托道:“君为读书人,妾岂淫奔女。若不待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效桑间濮上之风,非我二人所为也。”文荆卿正色道:“我想小姐前有贵恙,得小生便能痊起,如小生明日染了些病症,反又在小姐身上送了残生。请小姐三思,万勿固却。”
  你看小姐言虽如此,一霎时春心也动,满面娇痴,便无回答。荆卿深深揖道:“果然小姐不嫌卑末,就此星前月下,共设誓盟,以订后来姻眷,尊意如何?”小姐只是掩口无言。文荆卿见他十有八九垂怜之意,便轻轻携手下阶,同向月明之下,双双共结深盟。文荆卿就把个笑脸堆将下来,将小姐挽着香肩,遂要同进房来。那小姐又惊又怯,只得勉强一同进房。文荆卿便去闩了房门。
  你看一个媚言媚语,一个半推半就。这文荆卿便与小姐解了绣襦,松了玉扣。那小姐只得含着娇羞,把脸儿背在灯后,凭他锻练。没奈何露出冰肌玉腕,两个搂抱胸膛,似漆投胶,如鱼得水,霎时欢爱一场。
  这小姐站起身来,便整衣对着荆卿道:“文先生,妾实谓今生已做鸳鸯冢,谁知又做凤鸾交。既蒙君心不嫌葑菲之微,妾意实欲遂丝萝之愿。只是凤锁鸾缰,飞不出几重华屋;云横树绕,盼不到二六巫山。犹幸今宵得慰相思,便即赴泉台,亦瞑目矣。妾不能为赠,聊赋一诗献上,幸乞见纳:
  天上有圆月,人间有至情。
  圆月或时缺,至情不可更。
  君为萍水客,妾乃闺中英。
  相去千余里,遂结百岁盟。
  会合真非偶,恩情果不轻。
  坚贞如金玉,永远若碑铭。
  一诺千金重,毋玷妾清名。
  洗心事君子,愿勿愧梁生。”
  文荆卿见诗,微笑道:“小姐是金屋琼姿,无论闺壶女红,兼通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