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家,却见低低一扇竹篱门儿。正待推门进去,只见间壁果然有个老妪走将出来,见了娄公子,连忙把门推开,走将进去。那老妪故意卖个脱身,道:“官人请坐一坐,待老身去取茶来。”说罢,转身就走。
  那妇人便把娄公子迎到旁边小小一间房里坐下,道:“妾从良人去后,云雨之情已旷多时,官人倘若不嫌寒贱,今宵愿荐半枕之欢,不识尊意如何?”娄公子道:“小娘子果有见爱之心,卑末岂无允从之意。只恐外人瞧破,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。”妇人道:“官人所言差矣。我家里上无公姑,中无伯叔,下无男女走动的,止有适才那个老妪,却又是不管闲事,专一帮衬人的。你莫说在这里一夜,在这里一年半载,也没有甚么人得知。”
  娄公子假意又推却道:“多承小娘子厚情,小生就如刘、阮入天台,真三生之幸也。但恐博得一宵恩爱,虽是千金难买,有玷小娘子清名,如之奈何?”妇人道:“这不足齿于官人,乃妾夫不能为妾全妇道,妾安能为夫全夫道也。”娄公子低低笑了一声。两人就向床上解衣松扣,握雨携云,千欢万喜,美满的交合了一番。
  原来这娄公子已熬了半夜,又被这个妇人勾引得个颠颠倒倒,恰才两个做得事完,呼呼的一觉睡去,竟不知睡到甚么时候才得苏醒。诗曰:
  从来酒色不迷人,只为痴心忒认真。
  耗散精神还自昧,几乎身子反沉沦。
  说哪陈亥、江顺二人,次早起来,不见了个娄公子,连忙四下寻觅,那里得些消息。两个忖度不出,随即打发家童进城,到家里看个分晓,端然没些影子。须臾之间,娄府中来了一二十人,各处寻访。你道不见了个娄公子,这陈亥、江顺二人难道走得回去?痴痴的在杏花亭里等候消息,从早起等到午后,去寻的都说寻觅不着,决没处讨个真实信息。
  江顺道:“好古怪,终不然平白的没了一个人。”陈亥道:“江兄,我想着了,这决是什么妖怪把他摄去了。”江顺道:“就是妖怪摄了他去,没处讨个下落,焉能摆布得他?”陈亥道:“不打紧,城中有一个打马前卦的刘铁口,最有灵应,不拘吉凶祸福、过去未来之事,问一卦,立时便见。明日我和你一同进城,趁早寻着他问一卦去。”江顺道:“陈兄,不要耽搁,大家秉个虔诚,就同去讨一卦罢。”陈亥同江顺赶进城来。
  此时已是午后光景,恰好那卖卦的刘铁口正在门前铺设门面,打点正要开谈。他两个急忙忙的走上前去,拱手道:“刘先生,买卦,买卦。”那刘铁口向认得这陈亥的,就把手来拱了一拱道:“陈相公问什么事,这等慌张?”陈亥道:“问下卦来,你便知道了。”
  刘铁口便向地面上取了两片瓦起来,双手递与陈亥。陈亥接了,默默向天祷告一番。刘铁口依旧接将过来,口中咭咭聒聒念了一遍,扑的向地下一丢,看了一看,方才回答道:“陈相公,你敢是问寻人么?”陈亥道:“正是。”刘铁口道:“这个人有些跷蹊在里面,却在西南方上,被些邪气缠住在那里。”
  陈亥、江顺道:“刘先生可指引得我们到那西南上去,除得邪气,救得这个人么?”刘铁口道:“说哪里话,小子只会卖卦,自不会这一行。二位若要救这个人,我同你去请那假天师来,包管救得。”陈亥、江顺道:“这一发好,烦先生说个住居姓名,我们便好就去。”刘铁口道:“有心不待忙。待我们收了门面,同你们去走一遭。”
  毕竟不知三人同去请得那假天师来,怎么救得娄公子?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十六回
  假天师显术李家庄 走盘珠聚党杨公庙
  诗:
  重义轻财伟丈夫,济人恒济急时无。
  凭他屡屡生奸计,在我时时立坦途。
  赠马赠金情亦厚,全仁全义意尤都。
  休言管鲍垂千古,孰谓于今无此徒。
  原来这假天师姓贾,就是汴京人士。后生的时节,曾在龙虎山张真人那里学些法术,因耐不得性子,后来被真人依旧打发回来。没些生意过活,就盗取真人的名色,替那地方上人家专一除邪遣祟。凡是寻着他的,便有应验。所以那汴京人,个个晓得他的本事,便依他的姓上取个混名,叫做假天师。
  说这刘铁口,同了陈亥、江顺来到他门首,只见一个小厮站在门前。刘铁口问道:“你主人在家么?”小厮回答道:“早晨已曾到东桥头去,还未曾回来哩。”刘铁口道:“这二位相公有一事,特来接你主人的,你可指引到里面去坐坐。我们工夫各自忙,就要回去赶个午市,不得奉陪了。”陈亥、江顺道:“贵冗可以先往,我二人见了天师,完了正事,少不得要来奉谢。”刘铁口道:“言重,言重。”随即拱手而别。
  他两个等了好一会,天色将晚,方才得假天师回来。假天师见了两个,连忙唱喏,问道:“二位相公何来?”陈亥道:“我们承刘铁口先生荐来,特请先生去除邪的。”假天师笑道:“除邪原是小子的本行,只是邪有几种,不知二位相公要除的是那一种?请说个明白,然后待小子好打点法器同去。”陈亥道:“连我们也不知是甚么邪祟。只因昨晚与娄公子同在杏花亭上乘凉,竟不回家,三人同在那里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