及《百家姓》那些书呢?至于开学堂的功德,教成子弟,就譬如种成一块熟田,年年收租,年年获利,田是越多越好,子弟也是越教越好。诸位就算自己来不及,总有子弟在后头,何不送进学堂去?三年五年,能够成立,好比把田交给子弟种了,也自然有饭把父兄吃,不愁饥杀。这是讲不长进的话。依愚见,诸位既是身列黉门,那有个除了《百家姓》、《神童诗》不会教蒙馆的?若是一不教蒙馆,二不叫子弟进如今的学堂,不但说己身从此受苦,就连子弟日后长成,能捧什么饭碗呢?”那些秀才又道:“我们都是做惯八股文章,教了一二十年蒙童,直到近两年来,才晓得教蒙童另有新法,然而迟了。看见如今的新出课本,也不是全然不懂,总不像百家姓神童诗顺口,一时灰懒,散了一节的馆,第二节就聚不起学生。书院又没得考了,想起来,并不是我们自误。我们这一辈的人,原都从八股得科甲成富贵的,落得运气不好,久困青衫,到了老大时候,改不成刀,换不出圈套,上不能怨父母,下不能怪师友,只可恨是二百几十年的风气,害了我们。张先生替我们想想,岂不可怜?”
  张先生到此反无话可说,皱着眉头,相对了半天。那些秀才耸肩凸背,向张先生拱了拱手,踱了方步走开,有句叫“少年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”,就是这些秀才们情景。把这些秀才弄到这个地步,做书的也不能不服他一句话:是二百几十年的风气害了他们!难怪张先生当日只能皱眉头,不会答应别的话了。毕竟张先生怎样思量,且看下回分解。
  
  








第二十七回 施老爷实心为地方 张先生誓愿开风气


  话说张先生看那班秀才走开,才把眉头放下,想了想替他们好气,又替他们好笑。到晚来与黄通理闲中谈及,黄通理长叹了几声,说:“如今中国四万万人,像这样的,只怕就有四分之一。自古道:秦始皇焚书坑儒,岂知自从有八股以来,书不焚而如焚,儒不坑而如坑?你道他这班秀才,是在所坑之中,其实像从前那班考博学鸿词的、讲经学的、讲词章的,千千万万,老生宿儒、翰林进士,那个不陷在坑里?这几个秀才说话虽然鄙俗,倒能平心静气,不怨父母,不怪师友,晓得是为二百几十年的风气所误,识见却就明亮得很。不过久中了腐败的毒气,养成一副疲软骨头,习成一副措大面目,颓唐落拓,挣扎不起精神。究竟他说的,确是本心老实话,又是探原立论,比如今外头的浮薄少年,沾着些眼前新学皮毛,就把他的父母师友一概推翻痛骂,不晓得按时世立言,一味叫嚣,就高得多了。这些人,据我看还不是扶不起的阿斗,怎样能就他一隙之明,替他们引出点光来?他们好比昏暗了的镜子,埋在土中,锈钝了的钢刀,丢在地下,我们既然遇着了,何妨把这镜子、钢刀也磨磨看。便算镜子已破,刀至缺了口,不能成个完全之品,到底磨了出来,也还有点用处。老张你道何如?”张先生道:“请绣球嫂子大家商量些。”于是告诉了黄绣球,施太太也就听见,备细的问过那班秀才的话。黄通理照着张先生遇见这班秀才所说,从头至尾的一谈。又把如何能够提拔这些秀才的意思。要请施太太想个法子。
  施太太听说那些秀才埋怨他不曾施舍育婴堂、清节堂的一层,忽然有悟,便对黄绣球道:“这个真是我们没有想着,我想育婴堂的孩子、清节堂的女人,都可以进得学堂,除了三四岁、六七十岁,其余都可教得。外国人连那疲聋残瞽还能教他们识字习业,我们如今的力量程度,可是办不到这个地步?然而像我们同志当中,要分出几个人到清节堂去,施些教育,却甚不难。毕太太好去教医,王老娘好去演说,徐进明好去教字,吴淑英两位小姐好去教画,另外教书、教绣、教算、教音乐各就所长,认定一事,每日只分点功夫,惠而不费,诸位谅无可推托的。至于安排那班秀才的法子,我也有一个主意,要回到衙门同我家老爷说声,叫老爷再发一条号令,移知学老师,请老师把学中所有老少秀才以及贡监童生之类都开列清册,按着人数,问他们有情愿进小学中学堂读书的,就拨入学堂;有不能进学堂读书的,就颁发各种新法教科书,交给他们,叫他们自立蒙馆;再有连新法蒙馆都不能教,同这班说话的秀才似的,就叫他们当个演说生,把通理先生所编的一切白话书本,也像从前王老娘、曹新姑派他们各处去演说。这样三种,都请老师在册子上注明了,那个能进学堂,那个不能进学堂,那个能教蒙馆,那个愿当演说生,一一分清。等我家老爷一一试过,就这样分派出去。但须责成老师,立个限制,是凡年轻的生童,在三十岁以下,只许自己进学堂读书,或堪任蒙学教师,或另外改习别业,不许也马马虎虎注在册上,想来他们不是十二分庸碌无能,以及老而无用的,也必不肯列名。等试过之后,酌量人品才具,每月津贴些,叫他们各有所事。譬如地方上多添几处义塾,多设几处乡约。这种义塾乡约,都用蒙学堂的法门,一洗从前陋习,名是与我们不相干涉,似乎只安插些穷老生童,暗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