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告知柳星。柳星勃然大怒道:“我将好意待他,他反无礼待我!他一个贡生,多大脚力?亏得上台抬举他,故此一向安然。”因说道:“贤契且回,我自有处。少不得他有求我之处。只怕他自来求亲,也不可知。这也且慢说。”王成美见两边参差,甚觉无趣。只得告辞。柳星便暗暗寻思,要捉弄端知县一番,使他知悔。
  过不得月余,恰好按院到省,众刑官进见,即当面发下许多已结、未结、积年的疑难文书与各刑官,叫他一一审明回报。众刑官俱吃了一惊,皆面面相觑,不敢则声。早有柳刑官上前跪禀道:“宜城县知县端居,素称折狱。容刑官带回,使他审定回报,无不合宜矣。”
  按院听了,即发与柳星带回。柳星归到衙中,只将容易留下自己审录,拣那些疑惑难审之事,俱着仰宜城县知县审明,详院定夺。端居只得逐件细审,及送到柳刑厅处,柳星又驳下来。审不得三五件,尚未结局。柳星又发下数十件来,不几日案积如山。端居只得慢慢审去。怎当得柳星动不动说是按台事情,不可迟延,火速着人来催。弄得个端居日不安、夜不宁,审了月余,渐渐有些头绪。
  不期柳星又发下许多来,端居想道:“按台审录,原是刑尊之事,与知县何涉?如此发来,不过刑尊为姻事不谐,故借此来奈何我。我若再不知机,只消他捡出一些不到之处,在按君面前拨弄是非,岂不将我名声坏了?况我孩儿,凤家这头亲事是他心中所慕,经过几番垂死,而犹念念不忘,坚守其义。我为父的,岂可一旦畏势变常,使他终身抱恨,岂非我为父的陷之于不义了?我在此为官,虽略略有些名望,怎当得理刑与我为难?他是上台耳目,若堕其术中,非削即贬,岂不出丑?且我年已望六,何苦恋此浮名?况我孩儿又能继我之业,何不乘其未动之时,告病回去,优闲林下,以乐天年。”
  主意定了,遂吩咐掩门,连夜做成文书,到上司去告病。喜得上司一向知其清廉,遂准他回籍养病。病好再补原官。不一日文书下来,端居大喜,遂将一应事情,留与后官。柳星忽晓得端居告病,还打帐到按院处留他,怎奈各上司俱批准回籍。见事不能挽回,只得罢了。端居遂辞了各官,竟同夫人,带了仆从,起身回去。宜城县百姓俱焚香远送。端居此时,真是无官一身轻,竟自自在在一路回来,不题。正是:
  涉世难逃是与非,为人只合要知机。
  一朝脱却樊笼去,好似高天鸿鹄飞。
  却说端昌在京住下,细细访问,方知凤仪降在榆林驿做驿丞。心中想道:“既然凤老伯尚在,则小姐自然无恙。小姐无恙,定然为我坚守。我若再能侥幸,则见小姐之面,尚有可望。”遂将一切外念放下,自在下处揣摹。到了场期,依旧入场文战。只因胸藏锦绣,笔带风云,早三场得意。到了揭晓之日,竟高高中了第六名会魁。
  到了殿试,对策详明,言多剀切,龙颜大悦。又见他年少,遂赐端昌榜眼及第。端昌得中之后,十分荣耀,在京中游街三日,即选入翰林院编修。就有在京多官,见他少年高中,凡有女儿之家,人人羡慕,俱着人来求亲。端昌俱一力以有聘辞了。怎当得回了这家,又是那家来求。端昌见琐碎得不耐烦,只得在齿录中填了娶妻凤氏,众人看见,方才住了。
  此时,曹、石等终日骄功恣意,驱逐大臣,天子亦甚薄之。众臣虽有章疏,不敢明言,虚应故事,俱留中不发。端昌因想道:“凤仪当时降削,使我与小姐不得团圆。曹吉祥、石亨二人实罪之魁也。我何不参他一本,倘蒙圣上垂怜,一则为国,一则为私,放回凤仪,则我那表妹随父回京,相逢有日矣。若空空妄想,一毫无益。”即将二人恶迹,细细草成一疏上了。
  天子大喜道:“不意新进小臣,倒有如此胆量。不避权奸,深为可嘉。”遂将二奸即日削职,凤仪钦赐还朝,官原旧职。圣旨下了,谁敢不遵!端昌见了,不胜大喜道:“不意圣上怜准除奸,又蒙赐归岳父。这段姻亲,皆出之圣恩矣!”遂望阙拜谢。
  方欲差端勤驰书告知父母,忽见湖广报到,说端知县告病致仕。端昌吃了一惊,道:“别来不久,父亲虽然有年,尚还筋力未衰。为何忽然有病,以致解任?今既闻知,岂有不归省之理。”遂要打点上疏归家省亲。又想道:“既然父亲患病,为何不有家书?莫非其中尚有委曲?”又想道:“目今凤老伯已是赐回,大约不久可到。他来我去,岂不又是一番错误?不如且候候家书,并见见老伯与伯母、小姐,说明婚姻,然后省亲归娶,岂不一举而两得?”端昌因在京中等候。只因这一守候,有分教:
  想望无限欢欣,见面俱成惆怅。
  不知后事如何?且看下回分解。
  






第十五回 遭迁御史苦思君远塞得生还 改姓贵人不忘旧中堂抵死认


 
  词曰:
  忠臣只望,朝廷正锄奸,谁惜身和命,漫道远疏离,生还原有时。相逢换头面,何处寻针线。说出旧根苗,方知是久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