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自苦若是?我来服侍小姐,亦已多年。蒙小姐不以使女看待,情同骨肉,无言不说。小姐今日一病到此,有何心事,不妨与我略言一二。倘能效力,或者分得小姐一分之忧也好。”小姐长叹道:“娇花零落,难上枝头。今事已如此,言之何益?你若念相处有年,今亦无所望于你。你只与我打听常家消息,若有日期,可速来报知。便足见你之情。”说罢,鼻息奄奄。
  春辉看见小姐十分沉重,只得去报知老爷、奶奶,道:“小姐忽得一病,甚是危笃。”二人听见大惊道:“既小姐有病,你这贱人如何不早来禀知!直到病深,方来报我。”春辉道:“小姐再三吩咐,不要惊动老爷、奶奶。故贱婢不敢乱传。贱婢也只道无妨,不期一病至此。”昌全、杜氏一齐来看小姐。只见小姐肌瘦面黄,奄奄一息。杜氏看见小姐一旦如此,不禁大哭道:“孩儿得此重病,我做父母的竟不晓得!”昌小姐总不开言,只将手摇,惟垂泪而已。昌全忙延医用药调治,又追问春辉、秋素二人小姐得病之由,俱说并不晓得。昌全、杜氏日夜惊慌,暗暗堕泪。正是:
  只知有女正芳年,不道他心别挂牵。
  若问冥冥兼悄悄,便教父母也徒然。
  杜氏只得在小姐房中日夜看守,再三盘问。小姐只是短叹长吁,并无一语。杜氏道:“我二人飘零异国,实指望你长大成人,以娱晚景。倘你有些长短,我二人冷冷清清,虽生亦死了。”说罢,悲伤不已。小姐亦终无一言。昌全见他如此,因想起前词,悄悄对杜氏说道:“这般光景,莫非孩儿有甚心事,不便明言,以至如此?”杜氏见说,只疑女儿想念凤家父母,再不想到别处。因又再三问他,再三宽慰,小姐只是摇头。昌全、杜氏无法,只得朝夕不离看视。
  却说常总镇到了吉日,真是官府人家做事容易,早备了许多礼物,着百十名军丁,俱披红挂彩的扛抬将来。吴趋也穿了吉服,骑了高头大马,一路上兴兴头头,望着周总兵衙中送来。周重文看见,连忙着人去请了昌全收看常家聘礼。
  此时,昌全见女儿如此,也就神情恍惚,连常家的好日子都忘记了。今忽见周重文来请他收聘礼,一时间没了主意,只得与杜氏商量道:“如今常家送聘来,若是公然收了,如今女孩儿现已病重,恐怕日后三长两短,耽误人家怎了?若是不收,且回他等我女儿病好起来再送,他又是个总戎,又是本官撮合,却怎好出尔反尔?事在两难,实难区处。”杜氏也无法主张,又不好去问女儿,只得说道:“他们兴兴头头的送来,一个婚姻喜事,怎好回他?或者趁此喜事一冲,女儿的病好了,也不可知。”
  昌全无法,又见周重文着人来催,只得走了出来,见了吴趋,彼此说了一番套话。周重文便叫昌全查收聘礼。昌全只得照礼单上逐件查收,叫人送了进去,随即管待来人。又不一时,昌全同了周重文,邀吴趋入席。正饮酒间,只见里面一人慌慌张张走至昌全耳边,不知悄悄说了几句甚话,昌全忽大惊失色,道:“小弟不得奉陪。”踅身就走了入去。周重文、吴趋正不知他是甚么缘故,连忙着人去打听,不一时,那人也惊惊慌慌跑来回说。只因这一说,有分教:
  锦片前程,已化作飞花。
  后事不知昌全果是如何?且听下回便晓。
  






第十二回 昌小姐苦在心头甘死节 周总兵变生意外悄移花


 
  词云:
  苦乐谁禁谁不禁,却出在人心。
  不经斧凿不经火,炼不显黄金。
  妙用投机浅也深,几个是知音。
  一枝剪彩一枝丝,绣已作花簪。
              右调《眼儿媚》
  话说常总镇备了聘礼来定昌小姐,昌全不好推辞,只得将礼物着人送进,与杜氏去看。杜氏早忙忙碌碌的查收。不期秋素这丫头嘴快,竟瞒着春辉走进小姐房中,一五一十的尽情告诉了小姐。小姐在牀上,正昏昏沉沈,忽听见秋素来说,知收了常家的礼物,不觉惊醒。遂说道:“罢罢罢!我这段姻亲,大约前世无缘,今生已矣。不料昔年与唐家哥哥临别叮咛之言,果不出他所料,恰恰应在今日。我当日原设死誓,今日岂可偷生负约?所可恨者,今在天涯尽头,不能使他闻知,以明我志耳!”
  遂叫秋素在箧中,取出他自己做的诗词曲儿,看着烧了,又叫取笔砚来,欲作一首断肠诗,留与他日后闻知,也见我前言不谬。秋素忙送过笔砚来,小姐举笔在手,忽又想道:“我好痴也!生前尚无一字相闻,怎尚作死后计耶?倒不如我早早速死,倘或一灵不昧,飞向天南,寻着哥哥,再结来生罢了!”乃将笔往地下一掷,遂大哭道:“哥哥,我妹子今日不负初心矣!”
  言讫,一口气转不过来,竟奄然长逝。秋素在旁,忽见小姐双目紧闭,四肢笔直,慌忙连叫几声小姐,见不答应,再走近牀前,将小姐身上一摸,早渐渐冰冷。秋素慌张,大哭起来。此时房中并无一人,俱在外边收拾常家送来的聘礼,只有秋素小丫头在房中。今忽见小姐死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