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,要求学师批阅。端居看了一遍,即走入书房递与儿子,道:“这几篇文章是王公子送来的,你可细细批奖几句,我好着人送去。”端昌接了,慢慢细看,及看到后面,却有一个经题。端昌看了题目,却是两句诗经上:“既见君子,不我遐弃。”
  端昌忽然见了,正触着当年凤家小姐之言,不禁失声长叹道:“这段良缘,只指望天长地久,蒙小姐深情订约,又蒙伯母许谐伉俪,长成得附乘龙。谁知我命不济,忽遭凶恶,竟不知有何怨何仇,将我致死?若在唐家父母名下,小姐虽在京中,我也还可寻些事故,少图一面。不期飘流至此,欲见无由,今又改头换面,远隔关山,竟侯门如海矣。”又想道:“我遭难之事,自然要传至京师。倘传得小姐知道,我那小姐的俏心儿,定有许多展转。若以为我必死,而小姐一种侠烈之性,未免要为我朝悲暮泣,憔悴而死。倘有此情,岂非我尚偷生,转先致小姐之死乎?”又想道:“就是我那伯母,爱他心切,百般劝勉,不至于死。我想小姐心事难言,柔情默默,亦必为我瘦减腰围矣。”
  端昌想到此处,涕泪交流。忽一交跌在牀上捶着,哭不出声。早被书童看见,连忙入内报知老爷,道:“相公在书房中看了几篇文字,忽然大哭起来。小人不知是甚缘故,特来禀知。”李氏连忙同了端居走入书房,只见端昌果然在牀上掩面悲啼。李氏走近牀前,抚摩他道:“孩儿为何伤心至此?有事可说与我知道。”端昌忽见父母俱在面前,遂立下牀来,吓得不敢做声。端居、李氏再三问他,他只是支吾不说。
  端居大怒,说道:“你日读圣贤诗书,怎敢在父母面前如此掩饰,可谓孝乎?即念生身,亦不妨明言,好作区处。似这般背前面后,哭哭啼啼,成个甚么模样!”端昌听见,连忙跪下说道:“孩儿焉敢在父母面前不言。但其中实有隐情,难于启口耳。”李氏扶他起来,又与他拭泪,道:“吾儿有话直说,为父母的自当为你处分。何苦哭坏了身子。”
  端昌无可奈何,只得将凤小姐许订终身,又将凤小姐所引喻之诗,今日忽然看见,触感伤怀之事,细细说了一遍。道:“孩儿并无他意。”端居道:“原来如此。但我想这段良缘,王夫人与小姐既有此爱才爱亲,则此姻缘自在。但凤公门第甚高,恐不肯招赘□面。今孩儿若念凤小姐这段盟言,只消努力诗书,以求上达。倘侥幸一第,那时面恳凤公,且内中有约,无不允矣。此时徒想何益?”端昌听了父亲之言甚是有理,方生欢喜,说道:“父亲所见甚确。孩儿敢不信从!”遂又欢然读书,且按下不题。正是:
  默默无言事在心,自从别后到尔今。
  芦花明月知何处?只合愁中梦里寻。
  却说边庭守将,有一人姓常名勇,是个总兵,镇守天雄关,与周重文同僚。两处兵马互相呼吸,有事接应,各守汛地。这个常勇,他是朝中内官曹吉祥所喜之人,故叫他协守边疆,有功即报,皆冒为己有。这常勇有了这个靠山,遂觉威势炎炎,各边境武官俱要加意奉承。若是奉承不到,便要时常呵责。呵责不受,即通知曹吉祥,非降即调。往往武官们受其钳制。惟这周重文,屡屡在边上立功,有些声名,难以威摄。故常勇倒来结交周重文。周重文亦谦谨待之。
  这年常勇打听得他主人曹吉祥五十岁,要借此进奉。早在半年前,即差人到各处去彩买礼物,并珍奇玩好,无般不有。实指望这番孝顺,要取个腰玉之荣。料理多时,诸礼俱备,只单少一篇祝赞的寿文称其功德。军中虽有书记,俱是些刀吏之笔,恐不能赞扬尽妙。若要去求别人,又一时无可求之才。因忽想起周重文军中参谋昌全,文才博学,何不差人拿我名帖,要周重文叫昌全代笔。岂不是一件妙事?遂差人致书周重文。周重文见了,即将来意告知昌全。昌全那里敢推辞,遂连书拿了,入书房而来。只因这一做,有分教:
  才中显色,色里呈才。
  不知后事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  
  






第九回 香奁才女代傲父做真寿文 绛帐庸师为愚徒集假家课


 
  词云:
  笔墨风骚,颂德称功何等妙。别有讥嘲,不许人知道。要博名高,借粉搽花貌。君休笑,无才有窍。深谢先生教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右调《点绛唇》
  话说周重文,因常勇要参谋昌全代做寿文,去拜贺中贵。只得对昌全说了。昌全领命,不敢迟延,走入书房,就打帐起草。展过一幅长笺,铺在案上,磨浓了墨,坐想良久,方欲成文。及至下笔,却一句也写不出。因想道:“凡为寿文,必其人有贤可诵,有德可称。或有功名可赞扬,方好下笔,引作寿征。今曹吉祥不过一阉宦之流,若稽其出身,原系一市井无赖。即今窃位专权,无非仗夺门之功。想其当日是一乱臣耳。据今屡屡屈陷忠良,是又一奸臣耳。何贤何德?又是何等功名?叫我何处着笔?”因写得十句,早抹去九句,写得一篇,又扯去两个半篇。写来写去,总不成文。只在书房中走来走去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