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时三省督抚俱有飞章申奏。嘉靖皇上震怒,御笔亲书了一道诏旨申饬各省总制督抚调度失宜,大小将弁懦怯不振,以致海隅丑类屡年肆扰,虚费军储,不能歼灭:“……前请招募勇壮,三年以来,除官授职者不少,查建功知名者惟王邦直、殷勇两人从而已,其余湮没无闻。可见皆循情滥录,并无真才实学之人,虚冒军功,毫无实效。着将从前投充武勇已授官禄者严加考察,虚冒者尽行裁汰,不得循私,自贻伊戚。古者立贤无方,今不论内外大小文武各官,有能深悉剿贼机宜者,许即尽情条奏;凡有亲知灼见之真才实学,无论亲疏,许据实保举,朕当亲试录用,庶草茅英俊不致沉沦,协力同谋,歼除丑类,以副朕望。咸宜钦此。”这道诏旨下来,旬日间,在京虽有几位朝官条奏,都是泛言大概不切实用,内中惟中书岑秀上平倭十二策,深切机宜,了如指掌,天颜大喜,即日召见便殿,一一试问。岑秀逐条逐款奏对分明,大惬圣意。岑秀又面奏:“臣有深知武勇、胆略出群者二人:一是山东沂水县武举蒋士奇,一是江西吉水县武生刘电。二人与臣原有瓜葛,深知其详。今蒋士奇尚在原籍,刘电现在臣寓。臣遵旨不避亲疏之嫌,冒昧陈奏,伏乞圣恩召试,以辨优劣。”当蒙温旨允准。
  原来这保举一事,因旨意严切,要亲加考试,谁敢滥举?因此旬日内应诏保举者只有四人,连岑秀所保,共只六人而已。当着内阁传旨,所举在京武士五名于三月初三日在平台御试,其在外省保举省,俱限三月二十五日赴兵部投名具奏,候旨考试。旨意一下,这在京五名却是北直郭绍汾、山西龙韬、陈松岩、山东高卓、江西刘电,都准备至期考试。
  原来刘电自上年十一月进京相会岑秀,与兄长同在一房居住。如今岑秀面奏保举,刘电在寓尚未得知,及岑秀朝罢回来才说出保举一事,刘电道:“虽承贤弟美意,只恐皇上亲试不比寻常,惟恐负累贤弟有保举不实之议。”岑秀道:“三哥本领,弟深知的见,何必过谦?如今急须准备本身服色,以便朝见。”当下弟兄们即行料理。
  到了三月三日平明时分,皇上驾幸平台,各官随驾,五军都督府并御营都指挥衙门官员俱全装贯甲,率领三千御林军士,明盔亮甲,兵分八队,旗列五方,摆成阵势,环绕平台,兵部官传旨:引五名武士到台下朝见。鸿胪寺官逐一唱名,各官武士按名答应,跪奏姓名、年龄、乡贯、履历毕,皇上龙目展看,果见一个个状貌不凡。内中陈松岩系长瘦身材,论年齿只郭绍汾三十有六,余皆不出三十,惟刘电年齿最小,相貌超群,皇上暗喜,但不知武勇如何,传旨各给戎装,随挑御营驯练马匹,先试骑射。所用弓力轻重在监箭指挥处报明领取,射毕陈奏。各人遵旨,自去装束。旨意一下,那驰道上早列出三座彩牌坊,各悬碗口大小彩球一个,射中者鸣鼓一通,各派官员监看。当下军中奏过三通鼓乐,寂静无声。平台前面两边站着五军左右都督,手执令旗。传旨着按名骑射,台上青旗招动,早见对面东队里郭绍汾纵马飞出,拈弓搭箭正待射时,谁知那马快劣异常,早飞过第一座彩坊,不及发箭,转眼已到第二坊,觑得亲切,一箭正中彩球,鼓声未止马已骤过第三坊,郭绍汾扭转身躯背射一箭,却从彩球边擦过。皇上在御座看得分明,却略点了点头。以次便是龙韫、陈松岩各中二箭,高卓只中了一箭。未后却是刘电飞马而出,一连三箭齐齐射在彩球上面,鼓声连络不绝。皇上大喜,道了一声“好”,各官暗暗喝彩。
  骑射毕,传旨令试步箭。却早在五十步外列着一座彩坊,正中间用铜索悬着一个不及一尺大的七层皮鼓子,上下左右。四个绿圈,正中一点绯红,都只有杯口大小。郭绍汾等四人都用硬弓依次较射,惟陈松岩,郭绍汾皆中两箭,龙韫、高卓各中一箭,却都在绿圈左右。末后刘电跪奏:“臣所用系八石铁胎弓,发箭较远,伏乞将箭坊更移远三十步。”当下传旨,准移至八十步上。其时随驾各官都暗道:“这后生中了三条马箭便卖弄精神,总然弓力到得八十步上也难保必中,倘若射不着时,岂不自讨没趣?”有的想道:他必定有这个本事才敢夸口,不然在皇上面前岂是儿戏的?各人心上议论不一。即皇上心中亦恐其不能必中,但能拉此硬弓,射得到时,亦是难得。却说刘电,难者不惯,惯者不难,拈弓搭箭使出三尖六靠四平八稳的肩架,弓开满月,箭发流星,弦响处这枝箭正中在红心眼里,满营将士无不吐舌。刘电却搭上第二枝箭,拽满弓,觑得亲切,“嗖”的一声,这箭边第一枝箭一齐透出红心而去。这第三枝箭,刘电卖个手段,将铜索射断,掉下鼓子。皇上在御座上哈哈大笑道:“真现在之养由基也。”各官一齐跪贺。
  步骑射毕,传旨令五名武士乘骑,各取平日擅长武器,仍依次出马;令各营将弁军士有敢与武士比较武艺者在军政司报名出阵,比较优劣不得伤残性命,但闻鸣金即便住手。旨意一下,五营四哨御营将士尽知,凡有本事者俱想在皇上面前施逞。只听得军中又奏了三通鼓乐,左右都督将令旗一招,郭绍汾顶盔贯甲从旗门下横刀纵马而出,高叫:“遵旨比较武艺,有能者请出一较!”说声未绝,早见左军队里一将提刀拍马来迎,却是御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