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,或是亭榭,都一一分散开了。又于后宫中发了无数的宫人,到西苑来凑用。用升太监马守忠为西苑令,叫他专管出入启闭。不一时,将一个西苑内填塞的锦绣成行,绮罗逐队。那十六院夫人,既分了宫院,一个个都思想要君王宠幸,在院中尽铺设起琴棋书画,打点下凤管鸾笙,恐怕炀帝不时游幸。这一院烧龙涎,那一院就蒸凤脑;前一院唱吴歌,后一院就翻楚舞;东一院作金齑玉脍,西一院就酿仙液琼浆。就像石崇与王吉富一般。各院中争华竞靡,百事安排,只博的炀帝临幸时,一刻喜欢;再一次便就厌了,又要去翻新立异。
正是:
宫中行乐万千般,只博君王一刻欢。
终日用心裙带下,江山却送别人看。
十六院夫人,争尚华侈不题。却说虞世基领了开御道的旨意,便纠集工匠,连夜开修。这条御道,自显仁宫开起,直开至西苑,有一二里远近,四五丈开阔。先以黄泥填实,又将石灰铺平。上面却将白石砌面,石上都细细凿了蟠龙舞凤的花纹;又将青石凿成栏杆,列在两边;栏杆外都种参天的长板高柳,一路上翠碧交加,阴阴森森,其实可爱。又在半中间盖一所四方八面的驻跸亭。将到西苑,又造一座迎仙桥;一路树里面,又造许多营房,与侍卫的军士们歇宿。因恐怕炀帝不时游幸,军士们昼夜俱不放还。那些宫旗禁,从绿树影里飘漾出来,红飞彩映,绣簇朱翻。
真个是:
红旗夹道迎仙掌,绿树分行引紫微。
莫道五云才咫尺,君王行处六龙飞。
御道开完,虞世基便请炀帝来看。炀帝见了,满心快畅道:“非卿高才,如何得一一称朕心!合当以美官酬卿之劳。”遂命加升虞世基为翰林院大学士。虞世基辞谢道:“此皆奉陛下之命,微臣不过效犬马奔走之功,焉敢受此大位!”炀帝道:“不必推辞,朕还有事与卿商量,不知卿可能为朕出力?”虞世基道:“陛下有何事命臣,臣虽非才,愿效一得之愚。”只因君臣这一商量,又不知费天下多少钱粮,害天下多少性命!
这正是:
得陇还思蜀,为君复望仙。
要人心满足,除是盖棺年。
炀帝与虞世基不知毕竟又商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一回泛龙舟炀帝挥毫清夜游萧后弄宠诗曰:君莫恃繁华,繁华没终始。
鹿台一旦休,三归千载耻。
秦破为长城,陈亡因结绮。
石家金谷园,岂不极华靡?
歌舞未曾终,身夷绿珠死。
汉主好神仙,金茎云外起。
丹药几时成?长陵高垒垒。
前鉴已如斯,后人可知矣。
何事愚君臣,荒淫不知止。
今古吊兴亡,叹息何能已!
话说炀帝因御道开得齐整,转觉銮舆仪仗不甚鲜明,又与虞世基商议道:“朕想天子至尊,出舆入辇,这些卤簿仪仗,必要极其华美,方可为万国观瞻。朕这些旧仪仗,都是先帝所造,日久败坏,行在御道上殊不壮观。卿可另制一副精工华美的,以为宸游之助。”虞世基奏道:“这有何难!陛下只消降一道旨意,令天下郡县地方,不拘水陆禽兽,凡是毛羽可为氅旄之用者,都要献来,臣即命匠制造,以供上用。”炀帝大喜。随传旨令天下进贡毛羽,有一郡一县不献者斩。旨意一出,谁敢不遵?忙得那些郡县官员,这里取翠鸟之羽,那里拔锦鸡之毛,罗网满山,矢缯遍野,各处俱搜求奇禽异兽不提。
却说江南乌程地方,有一座升山;升山之中,有一株松树,亭亭直上,有百丈高,四围再无一个附枝,清荫散落,团团如盖。绝顶当中正正的结了一个鹤巢;巢中有一对仙鹤,在上面饮风吸露,生雏哺子,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春秋?自以为深山高树,飞去飞来,再无祸恶,不期被一伙寻羽毛的看见,便算计道:“稀奇毛羽,哪里去寻?这对鹤羽,拨将下来,到也精精致致,尽搪塞得过。”有几个道:“鹤羽虽好,只是这样高树,又无枝干攀援,如何上去拿它?”众人商量了半晌,内中忽有一个有见识的说道:“我们何必上去!只消将树斫倒,便可拿它下来。”众人都一齐笑起来说道:“斫倒了树,它却不会飞去?”那人有见识的,等众人笑完,慢慢说道:“兄等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你看这树上,既有鹤巢,定有小鹤在内,我们拿了小鹤,那大鹤心疼小鹤,自然不肯远去;再慢慢将小鹤引诱,何愁拿它不着?”众人道:“老兄之言有理。”便一齐提斧抡斤,来伐松树。谁知仙鹤乃飞禽中通灵之鸟,见众人在树下商量伐树,便晓得为它身上这几片羽毛。真个怕伐了树,损伤巢中小鹤,便绕树悲鸣了几声,没奈何,忍着痛,自将身上的几根氅毛,都拔了下来,乱纷纷的坠到地下。众人看见,大家都惊讶起来说道:“有这等奇事!它如何便知要拔翎毛?这都是君王有福,神明来助!”也不伐树,都欢欢喜喜,来见县官。
正是:
也非君德也非神,自是仙禽善保身。
多少聪明遭祸害,始知灵鸟胜于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