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臣磕头,极口感谢祝颂。又谢石氏、璇姑,向大郎说了住处。大郎吩咐妻子,请素臣进房安息;领着众人,挨路的送将去了。大郎去后,素臣独坐神疲,连连打盹。石氏与璇姑商议:“你哥哥说请文相公进房安息,但房内除了你我两处床铺,更没空地。看他这般疲倦,须请到哪一铺床上歇息?”璇姑道:“是哥哥吩咐的,请到哥哥床上歇息,想不妨事。”石氏便向素臣说知,素臣推说不便。石氏道:“奴家受相公大恩,杀身难报;丈夫敬重相公,如父母一般,出去时再三吩咐,相公不必执意。”素臣本意不欲,见石氏十分情重,大郎又真说过,身子实在困乏,支撑不住,且是心无邪念,原不作甚嫌疑,遂把身踱进房来。只见房内,朝外铺着一张床,床头隔有竹笆,上挂一张弹弓,一柄破着靶的剑儿。竹笆那边,对着西壁,又有一张小床。侧首一张条桌,桌上笔砚齐楚,摆有旧书数十本,素臣看时,是一部《四书》,一部《袖珍五经》一部《算法》,一部《纲鉴荟要》,还有四本《袖珍字汇》。素臣随手抽出一本《纲鉴》,走向正中床上坐着,看不得几行,早已昏然欲睡。仰身下去,书尚拿在手中,已是沉沉而睡。素臣睡去,梦见松庵和尚,在斗室内,把一女人剥得赤条条地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,在那女人肚皮上割去,要取那腹内的胞胎。素臣大怒道:“原来这贼秃不曾死!”因在地抢起一把刀来看时,却是山腰里一把板斧。随把斧向松庵头上劈下,劈做两半。冒出一股白浆来。正惊疑,远远的见一个女子,抱着一床被褥,铺在榻上,笑嘻嘻的道:“我家小姐来了。”及看那女子,却是素娥。素臣正要根问,只见两个女子,从壁橱门内冉冉而出。前面一个,正是鸾吹,后面一个,也像是认得的,近前道了万福。鸯吹一手扯那万福的女子,连素臣都推拥上榻去,说道:“妹子喜也!”自己却钻过壁橱那边,把门扣上。素臣慌得耳红面热,急要爬起,却被那女子一只红袖,紧紧裹住肩头,再爬不起。那女子的粉脸,直贴到素臣脸上,一阵香气透人鼻孔,不觉神思迷离。看那女子,又变了一副美秀而文的相貌,急喊:“大妹,大妹!”听着鸾吹在外笑声,只是不理。素臣情急,连连叫喊。却见那轴龙眠观音,在壁上吸吸的动,动了一会,走下一个美女,擎着自己带出门的一把七星宝剑,望着与素臣同睡的女子,劈面砍来。猛吃一惊,伸手捻住那美女纤掌,抵死不放,不容劈下。正在支持,只觉身于有人摇动,忽然惊觉。却见石氏、璇姑俱在床前,喊叫道:“相公,敢是梦魔?请放了手!”素臣醒转,一手兀是捻住璇姑袖子,抵死不放,羞得满面通红,急放不迭。两人出去。素臣睡思尚浓,恐其再进房伺候,把房门闩上,重复上床,酣然而睡。
大郎送了妇女回家,路上买了些鱼肉嘎饭,又打了一坛好酒,拿回家。石氏将素臣打盹,请其入房安息之事说知。大郎道:“文相公是天人,又受他大恩,正该如父母一般的看待他!我还有话与你商量。只是天井内墙头倒塌,甚不稳便,怎好?正说时,只见许多差人,拥进门来,说道:“刘虎臣在家么?”大郎心头突突的跳动,只得迎出去。两个差人拱着手,说道:“县里,厅里,差我们送两张告示在此,给你贴在门前禁约;这两个匠人,是县里叫来,替你砌墙的。”大郎方才放心。展开告示,看是:
持授浙江杭州府钱塘县正堂钱。为查禁事,照得本月初七日,昭庆寺西房失火,延烧大殿各房,县业经督率兵役竭力救扑,其四围居民并寺内赁出僧房,俱经逐一细加勘验,实由五台借行昙、祝由治病,焚符起火,并无附近居民放人围抢情弊。乃访有不法棍徒,擅敢藉端恐吓,殊堪发指!姑念尚无诈财情事,从宽除已往不究外,合行查禁!为此示仰该地方里排及附近居民人等知悉:嗣后倘有奸徒,藉人居奇,妄图诈害者,许尔等即时扭禀,以凭大法惩法,不得扶同容隐,致干并究未便!凛之,毋违!特示。
后面落着年月日期,并实贴刘大糕铺字样。大郎看毕,复展那一张看时,是杭州府经历司的,中间情节,与钱塘县一般,仍复卷过,说道:“多谢两位老爷鸿恩!二位请坐,我去拿茶来。”那差人道:“茶倒不消,酒饭也不必备了;我们相与有日,也不要你甚么脚步钱。只是两处房里的纸笔之费,却要浓艳些;方才再三叮嘱,说道:告示内的字眼,个个都下得结实的!”大郎听这口气,只得取出三百文钱,又拿四杯茶,给差人与那瓦匠吃。说道:“有劳两位,这点子薄意,连两处房里相公们,俱在里头了!”那一个差人正待发话,被这一个扯了一把,一眼瞅着钱文,说道:“论起这钱,单是房里老师,还不够开发;若我们两个去恳情,县里一百六十,厅里百文,敢怕也肯收了。这四十文钱,本不该和你争论,只是也要我伙计收得进去。”大郎没法,又添了六十文。差人收起,吩咐两个匠人,速行动手,早去回官,拱拱手,出门而去。
大郎领着匠人,看了倒墙,瓦匠道:“方才官府吩咐,立刻就要修好,说还要回甚未老爷的话。如今还少了砖头。石灰,房里原说向铺户支用,须索上街去取来。”那一个匠人道:“你看那头一路,都有倒墙,去搬些砖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