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面打电报到南边来,叫子迁赶紧去。
  却说子迁自从被逐回南,便终日在上海流离浪荡,结识的朋友不少,却没有几个是正经的。几年下来,闹了个一贫如洗,告贷无门,亲戚朋友都渐渐的厌恶他起来了。只有一个人,是他莫逆之交。你道是谁?原来是北诚信鸦片烟馆的堂倌李老三。
  原来子迁吃上了鸦片,天天到北诚信开灯,久而久之,便与这堂倌李老三相熟了。从子迁穷下来之后,人人见了他,都是远而避之的,倒是老三有时候三角、有时候两角的借给他。
  那几天正是山穷水尽的时候,忽然接了济南电报,说是继父死了,不觉喜出望外,连忙走到北诚信开了一只灯,和老三商量说:“我这回到山东,偌大的一份家财都是我的,只是此刻怎么张罗几个盘缠去呢?”老三踌躇了半晌道:“不知要多少洋钱才够呢?”子迁道:“有五、六十元也够了。”老三道:“那里要得许多?”子迁道:“别人或者不消,你知道我的一切铺盖行李都要置办起来,岂不是要多费些么?”老三又沉吟半晌道:“我这里押柜洋钱是有五十元,只是起了出来,我的生意也就要歇了。”子迁不等说完,便道:“不要紧,你便辞了此处,和我一起到山东去。”老三道:“两个人去,盘缠又要多了。”子迁听说,便顿住了口,搓手顿足。老三道:“乔先生,你且在这里等一等,我去找一个朋友商量。”说罢,径自去了。子迁躺在烟铺上,过足了瘾,又多吃了二钱烟,还不见老三回来;直等到天色黑将下来,各堂倌都吃过晚饭,老三方才来了。说道:“乔先生,我依你跟你到山东去,不知要多少盘缠?”子迁想了一想道:“至少只怕也要一百,就是不要一百,也要八、九十的了。”老三道:“我已经去和几个朋友商量过,统共凑了三十八元。连这里押柜五十元,有了八十八元了,我们就准定这样办吧。”子迁道:“如此好极了。但不知这里押柜的,几时可以取得出?”老三道:“这个容易,一两天就有的。我们先置办东西去吧。”于是托了别个堂倌代他照应,自己却和子迁出来,到各处买了些铺盖行李等东西。
  当日老三便向东家辞工,取回了押柜,当真的跟子迁到山东济南府去了。
  子迁到得济南,入了继父公馆,不免对了灵柩假意的也要躃踊号叫了两声,然后对各同乡老伯辈叩过孝头,一面成服。
  就在苫次开灯,仍旧叫老三代他烧烟,一同躺在苫次,在旁人看见,倒像有两个孝子一般。子迁停顿过半天,便有代理后事的同乡,把封锁的箱笼等件,一一点交。子迁谢过了,便打开来逐件检点。大约乔老头子剩下的产业及现钱,不下二、三万金,便连公馆房子也是自己买下的。
  一场丧事办过之后,子迁便留在山东,仍旧是阔天阔他的举动,又和老三置了上等衣服,待如上宾,家人们都称呼他李师爷。两个人一对儿出去,一对儿回家,闹了两年,把老人家遗产闹了一半。因为公馆房子太大,自己住不了,便分租了几间与别人。那来租的,却是一个广东人,招了股分,去招远一带开金矿的,带来的矿石样子不少,一桶一桶的都堆在院子里。
  被老三看见了,便计上心来,到了夜静时,便亲自动手,偷了三四桶进来,子迁笑问道:“你要他这个做甚么?”老三道:“我看你终年在这济南府混不出甚么道理来,我们不如仍回上海。”说罢,又附耳说了如此如此。子迁大喜,便即日将各种产业变了现银,就是那公馆房子也卖了,只说运柩回籍安葬,向各同乡处辞过行,带了灵柩,雇船到了烟台,附着轮船仍回上海。
  把棺材寄到苏州会馆,却在大马路鸿仁里租了一所三搂三底房子,置备家伙住下。在门口挂了一扇“奏办山东金矿局”招牌,又挂一扇“山东金矿招股处”招牌。把偷来的几桶矿石摆在天井里,又开桶取出几块,用玻璃匣安放在桌子上。子迁便是总办,老三便是师爷,放开手段,结交起来。紫旒说荐有声的馆地,正是这个去处。但不知有声肯就与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二回
  五十金暂依招股处二百元押去府右堂
  且说余有声被伊紫旒几句引为知己不忘故旧的话,说的开口不得,回到客栈,闷闷不乐。此时旅费有限,文述农光述景未见得怎样,若不早点谋着一件事,只怕这上海也不能久住的了。但不知紫旒的话是真是假?自己一个人越想越闷。直到晚上七点钟时候,茶房送进来一张条子,有声接来一来看,却是紫旒请一品香吃大菜。有声答应知道了,随即锁了房门到一品香去,问了坐号,进去与紫旒相见。座上先已有了两个人,一个便是乔子迁,一个便是李老三。有声向未认得,由紫旒代彼此通过姓名。原来李老三此时已经由乔子迁代他起了个表字,叫李仲英。当下彼此寒喧已毕,紫旒便让点菜。有声在栈里是吃过晚饭的,随意点了两样。一时点齐了,便发了菜单下去,大众入席。一汤过后,紫旒便对有声道:“兄弟是爽快的人,早起所说的,就是这位乔子翁。子翁在山东多年,所有那边的风土人情、物产地理,都考究的十分清楚,为人又十分精明强干。去年在招远察出一座金矿,探了矿苗,化验过,成数极高,所以禀准了山东抚台,招股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