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进一封急电。拆了开来,拿《电报新编》逐字查去,只见写的是:广东省城朝天街田雁门鉴:局款速汇一二千金,免得支绌。否则即将闭歇,候复。文叩马。
  原来是二十一发的。田雁门不觉着恼起来,随手拟了一个电稿,叫家人送到电报局里去。不到四点钟,到了上海。上海电报局里,照着写明了号码,送到华安里黄子文那边去。
  黄子文这几日正是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专等田雁门款子来开销那些嫖帐。这日接到回电,译将出来,原来是:马电已悉。年底款不能筹,祈谅。余听裁酌。雁复梗。
  黄子文看了,如一瓢凉水,从顶门上灌直下来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二十回 学切口中途逢小窃
  搭架子特地请名医
  却说黄子文正在为难时候,得了田雁门的一个电报,回复他没有钱了。黄子文赛过顶门上打了一个焦雷。看看时候已是年终,那些派帐条子几乎踏穿门槛。书局里的工匠又闹着要算薪资,厨房里有两天不开饭了。黄子文此时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只有咳声叹气而已。
  直到了送灶日子,黄子文的同志叫做王开化的,偶然走过新马路,便踅进了华安里,想去找子文谈几句天。谁想他的印书局两扇门上钉了两块木头,粘着十字式的封皮,是“居安洋行长条谨封”,上边还有许多帐条子,什么一品香大菜馆八十九圆四角,公大马车行六十三圆,外欠酒钱二圆,又是什么外国成衣店、煤炭店、米店、蜡烛店、酒店、洋货店、绸缎店,花花绿绿的,煞是好看。王开化才晓得黄子文是“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”的了,心内大为诧异。回去告诉那班维新朋友,也有说:“他平日过于荒唐了,以致到这步田地”的,也有说:“他如此没出息,连我们面上也少威光”的,七嘴八舌,纷纷议论。缩转身来,再说田雁门自从那天上了轮船之后,坐的是头等官舱,汽筒迭连响过了三遍,不多一刻,就起碇开船。一阵铃声,那轮船便如弩箭离弦,前往厦门等处进发。
  田雁门用过晚膳,又抽了几筒鸦片烟,家人们铺好被褥,请他歇宿。田雁门宽衣解带睡了下去。只是满船的人声嘈杂,夹着机器间内的乒乒乓乓一片价响,急切不能入梦。良久,良久,方始朦胧了一会。忽然觉得房门处有个黑影一闪过去,心想:“房门是关着的,为何看得见房门外走路的人呢?”心中一惊,睁开两眼,见房门已是大开的了,家人们却一个不在。
  发了急,直着喉咙叫了几声,始有个家人叫钱升的,远远接应着跑了过来。田雁门骂道:“你们这班王八蛋放着觉不睡,跑到哪里去了?”钱升撅着嘴,一声儿也不敢响。田雁门道:“房门开了,想是有人进来过了。你替我细细的查查看。”钱升道:“箱子是在箱舱里的,不妨事的。只要看看零碎东西就是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拿了枝洋蜡烛,在各处照来照去,并不曾失落一件东西。及至照到房门口,脚下踢着一样东西,豁琅一声,钱升倒吓了一跳。捡起来一看,原来是把钥匙,什么样子的都有。钱升拿在手里,问田雁门道:“老爷,这把钥匙可是你的么?田雁门道:“我的钥匙不是高福身上带着么?怎么会到此地来?”说话之间,高福已经暗暗站在钱升背后了。见田雁门问到这句,便抢前一步道:“钥匙在奴才身上呢。况且老爷的钥匙,是一个样儿的,这把钥匙什么样儿都有,不要是轮船上的贼忘记在这里的吧?”田雁门方才恍然大悟。又吆喝了他们几句,吩咐他们:“从今以后,无论什么时候,不许跑开。
  要是跑开了被我查将出来,卷铺盖替我上岸滚蛋!”家人们连连应了几个“是”。顺手将房门关上。钱升又掇了一张凳子,把门顶住,才从田雁门的床底下,拖出行李来,就在地上摊开,息心静气的睡觉。刚刚躺下,钱升听见有人在门外走来走去,又打了一个唿哨,只听他低低的说道:“我的先生呢?”说了几遍,钱升也不去理会他。
  等到次日天明,钱升起来,到厨房里打水洗脸,只见一个茶房跑过来向他说道:“你们昨天晚上捡着什么东西没有?”
  钱升板着面孔道:“没有捡着什么东西。”那茶房道:“你不要作耍,还了他们吧,他们是不好惹的。”钱升觉得茶房话中有因,便细细的问他。茶房道:“他们的外号叫作水老鼠,专以偷窃扒摸为事,始终也破不了案的。你们昨天晚上捡到的那把钥题,就是他们的衣食饭碗,你要是拿了去,岂不是绝了他们的衣食饭碗么?”钱升这才恍然。舀了脸水回去,便把钥匙带了出来,找到那个茶房,交还了他。又拉住了问他道:“我要打听你一桩事情。”茶房道:“什么事情?”钱升道:“我们昨天晚上,捡到了这把钥匙之后,后来听见有人在房门外连嚷‘我的先生呢?’那时已是三更多天了,满船睡的静悄悄的,不消说总是他们那班人了。不然,谁还放着觉不睡,满到四处的跑来跑去呢?这先生是谁?难道他们也有老夫子么?”茶房扑嗤的一笑道:“你真糊涂!这先生是钥匙的别号。如今你学了乖去,回来又好充内行了。”说罢,忙忙的去了。钱升回到自己舱内,那时不过八点多钟,田雁门正自睡得浓浓的。
  一直等到十二点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