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是个通品,无论哪一路文章他都识货。陆鹏的卷子,恰好落在他手里,打开一看,原来做的是未冠题,却还清楚,便取了复试。一连两复,到了三复的时候,因为抢粉汤包子吃,被人推跌了一个筋斗,一只右手登时青肿起来,不能拿笔,只好气愤愤的回船坐着。因他终复跌坏了手,没有进去。
  发出长案,取在五十多名上。陆鹏看看离着道考尚远,父子两个,趁了原船,回到陆直。
  他叔子就是教文章的先生,知道侄子府考取了终复,过来道喜,说:“我说如何?头一遭就高高取了,这是很不容易的事呢。不瞒你们说,我观场的时候,府考连卷子都不曾完;除了名,扣了考,只得改了名字补考。整整用了四吊多钱,才够得上道考。到现在想着,还是肉痛的呢。”他老子陆华园再三致谢,说:“这是你老弟的教法好,所以把这么一个糊涂孩子都弄明白了。道考如果侥幸,那时候要好好送几担陈米,补补你的情。”他叔子说:“那倒不在乎此。”又说了些别的话自去。
  过了数日,便是关帝菩萨圣诞,陆直镇上,大男小女都要到关帝高去进香。这庙在王家村后树荫里面,房屋甚是宽大。
  到了这日,庙祝清早把地面打扫净了,便有许多烧头香的,一群去了一群来。到了晌午,有个王家村上的王老爹,备了副三牲,整齐了衣帽,来替关帝菩萨祝寿。住持和尚法雨,晓得是大檀越到了,赶忙出来招呼着。摆上茶盘,斟上茶,请王老爹坐下。恰好陆鹏也来了,法雨便请他陪客。二人本来认识,彼此闲谈着。王老爹抹着胡子道:“陆相公,你不日就是秀才了,我却记得你抓周的日子,犹如在目前一样,叫我怎样的不老!”
  陆鹏道:“可不是么!”王老爹又道:“陆相公,你们老人家巴了一辈子,才巴了你这么一条根,也不枉东庙里烧香,西庙里还愿。再过两日,他倒要做老封君了。”说罢,哈哈大笑。
  少时摆饭,甚么豆腐、面筋、素菜、索粉大盘大碗的端上来。除掉王老爹跟陆鹏两个,法雨又拉了几个做买卖的来,坐了一桌。陆鹏一面吃着,一面说道:“前儿府里终复,照倒有一席酒,是大厨房备的。燕窝、鱼翅、海参那些倒还不稀罕;有一只鹅,里面包着一只鸡,鸡里面包着一只鸽子,鸽子里面包着一只黄雀,味道鲜的了不得。”
  同桌一个做买卖的,便把筷子放下说:“阿弥陀佛!一样菜伤了四条命,罪过不罪过呢?”陆鹏板着面孔道:“你们没福的人,吃了自然罪过,我们却不相干。”另外有一个人插嘴道:“陆相公,据你如此说法,你是有福气的了!”陆鹏把脸一红道:“怎么没有!不要说别的,就是府太爷下座来替我们斟一巡酒,要不是有福气的,就得一个头晕栽了下来。你们当是玩儿的么?”当下众人听了他的话,默默无言。一时吃完,各自散去。
  不想一天陆华园为了跟西庄李家粜麦子,李家一会说他升斛不对,一会说他麦子里又搀了砻糠,口角了几句。李家倚着人多势众,就打起来。陆华园挨了几下拳头,心下不服,便千方百计的想出出气儿。他有个小舅子叫周老三,是在城里元和县当快班伙计。自己特地费了二十四文航船钱,赶到城里找他小舅子。哪里知道,他小舅子跟着本县大老爷到黄埭镇相验去了,要三四天才回来。他小舅子有个妹子,是他的小姨,留他住下,问明来意,就说:“这个不妨。县里的针线娘跟我就如亲姊妹一般。让我过去言语一声,托她在里头帮忙。外头的事托了老三,李家小子叫他吃不了兜着走。”陆华园千多万谢。
  不上五天,他小舅子果然回来了。陆华园见了面,如此长短述一遍。周老三把帽子一扔,拿小辫子望头上一盘说:“这还了得!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?”赶忙出去找着头儿,细细的商量了半天,又叫代书做了张呈子,说是行凶伤人。陆华园装作受伤,弄了两个人扶着。扶到县里,元和县大老爷把呈子看了一遍,叫仵作下去验伤。仵作禀说:“腰里有伤一处。”大老爷离座一看,却一些影儿都没有,便问仵作:“既然有伤,为什么瞧不见?”仵作回说:“这是内伤。”县大老爷道:“胡说!”仵作吓得连忙退下。又问陆华园道:“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?”陆华园说:“有一个儿子。”县大老爷说:“你儿子为什么不来?”陆华园道:“小的本来要他同来的,他说:一字入公门,九牛拔不出。”县大老爷道:“更胡说了!”把呈子丢了下来,不准。
  陆华园回到他小舅子家里,互相埋怨。周老三想了半日,想出了一个主意道:“何不叫外甥上来,只说他也在场被打,叫他到学老师那里去哭诉。学老师准了,移到县里,县里不好意思不答应他。”大家都说有理。周老三随即替他姊夫写了一封信烧上许多香洞,专门派了一个人下去,把陆鹏逼了上来。
  陆鹏心里不情愿,对他老子说道:“祸是你闯的,如今却要我出头,我哪里有闲工夫管你的帐!”他老子再三央告,陆鹏方始允了。
  次日照计行事。陆鹏去了。等到下午,只见陆鹏怒冲冲的来了,一屁股坐在第一把椅子上说:“你们用的好计,哪知依旧落了空!”大家问起情由。陆鹏道:“不要说起!我跑到学里,门斗进去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