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尚有不可知之事,要请皇太子与纪贵妃同处,才脱虎口;又恐反因此激变,事在两难。商辂因独对奏上道:皇子聪明岐嶷,国本攸系,天下归心。重以昭德宫贵妃抚育保护,恩逾己出;百官万民皆贵妃贤哲,近代无比,此诚宗社无疆之福也。但外议皆谓皇子之母因病别居,久不得见,揆之人情事体,诚为未顺。伏望敕令就近居住,皇子仍令贵妃抚育,俾朝夕之间,便于接见。庶得遂母子之至情,惬朝野之公论。
商辂这一本奏进,遂立为皇太子,方保无虞。有诗为证:
∫朝弘治圣明君,谁是携持保抱群?
内臣张敏外商辂,国本无亏天下闻。
后来纪贵妃薨了,商辂又引宋仁宗之母李宸妃故事,遂殡殓都如皇后之礼。十三年,升吏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。那时汪直新坐西厂,威势汹汹权同人主,害人无数,满朝文武百官畏之如虎。巡边之时,都御史尽戎装披挂,直至二、三百里之外迎接,望尘跪伏,等候马过,方才走起。若驻馆驿之中,便换小帽一撒,趋走唯喏叩头,无异奴婢。所以当时有谣道:“都宪叩头如捣蒜,侍郎扯腿似烧葱。”商辂遂奏汪直十罪,并奏百户韦瑛、王英道:陛下委听断于汪直之一人。而汪直者,转寄耳目于群小。汪直之失,虽未为甚,而韦瑛、王英同恶相济,擅作威福。官校捉拿职官,事皆出于风闻,暮夜搜简,无有驾帖;或将命妇剥去衣服,用刑辱打,被害之家,有同抄扎。人心汹汹,各怀疑畏。如兵部尚书项忠当早期鼓响伺候之时,汪直令校尉就左掖门下呼叫项忠不得入朝。朝罢,被校尉拥逼而去。其欺凌大臣如此。使大小臣工各不安于其位,商贾不安于市,行旅不安于途,庶民不安于业,太平之世,岂宜有此腹心之患?
成化爷看了这本大怒道:“用一内臣,怎生便系国家安危?”命司礼监怀恩传旨责问。商辂正色答道:“朝臣无大小,有罪都该请旨收问。他敢擅抄扎三品以上京官。大同、宣府是京师北门,守备不可一日缺,他敢一日擅自擒械数人。南京根本重地,留守大臣他敢擅自收捕。诸近侍他敢擅自改易。此人不去,国家安乎危乎?”那怀恩是个大圣大贤之臣,知汪直倚势作威,害人无数,遂将此言密密禀与成化爷。成化爷大悟,即将韦瑛、王英充军,汪直革职到于南京而去。从此朝野肃清,天下太平,商辂、怀恩二臣之力也。
那怀恩果系大圣大贤之臣,千古罕见,妙处不能尽述。当时成化爷宠着一个僧人,名为继晓,通于药术。成化爷试其术有应效,遂赐予无算,恩宠无比。成化爷尝以手抚其肩,继晓即袖御手于衣袷间,见客止用一手为礼,因此恃恩放肆,无恶不作。忠臣刑部主事林俊要斩继晓,奏妖僧继晓猥挟邪术,惑乱圣聪。成化爷大怒,下林俊于狱中,要将杀死。怀恩叩首诤道:“自古未闻有杀谏官者。我洪武爷、永乐爷时大开言路,故底盛治。今欲杀谏臣,将失百官心,将失天下心,臣不敢奉诏。”成化爷大怒道:“汝与林俊合谋讪我,不然安  知宫中之事?”说罢,便将御砚掷将过去,怀恩以首承砚不中。成化爷又将御几推仆于地,怀恩脱帽解带,伏地号泣道:“臣不能事陛下矣。”成化爷命扶出东华门。怀恩叫人对镇抚司典诏狱的道:“你们合谋倾害林俊,林俊若死了,你们亦不能独生!”遂径归卧家中,道“中风矣”,不复起视事。成化爷心知其忠,命太医救治,不时遣人看视,林俊方得不死。后林俊做到兵部尚书,剿平流贼有功,为当代名臣,皆怀恩力救之所致也。其爱护忠臣不顾性命如此。
后又有个章瑾,以宝石贡进,谋为锦衣卫镇抚,命怀恩传旨。怀恩道:“镇抚掌天下之狱,武臣之极选也。奈何以货得之?”成化爷怒道:“汝违我命乎?”怀恩道:“非敢违命,恐违法也。”成化爷只得命他人传之。怀恩私自说道:“如外廷有人谏诤,吾言尚可行也。”那时俞子俊为兵部尚书,怀恩对他道:“汝当执奏,我从中赞之。”俞谢不敢。怀恩浩然叹息道:“我固知外廷之无人也。”其刚正守法如此。
时都御史王恕,屡屡上疏论事,言甚切直,不怕生死。怀恩叹道:“天下忠义,斯人而已。”怀恩亦知商辂是个铁铮铮不怕死的好汉,遂深相敬重,朝廷大事,每每相计而行。凡所做的事,都是有利于朝廷、有益于生民之事。真“宫中府中,合为一体”也。商辂后加少保,驰驿而回,在林下逍遥共十余年,活至七十三岁,无疾而终。后赠太傅。我朝贤相,称商辂为第一,其余都不能及。他在朝廷,笔下并不曾妄杀一人,所以子孙繁盛,亦是阴德之报。在朝唯与于谦、项忠、彭时、姚夔、林俊、王恕、金英、兴安、怀恩、张敏数人相好,盖忠臣识忠臣、好汉识好汉也。他儿子名良臣,做翰林侍讲。商辂生平:二十二岁中解元,三十二岁中会元、状元,三十四岁以修撰入阁,四十一岁卸兵部侍郎而回。回来十年,五十岁又入阁,六十岁做了少保而回。在内阁共十八年,回来又享了十余年清福而死,道德闻望,一时并着,岂不是一代伟人!史官有诗赞道:
大节纯忠是许观,三元端不负三元。
三元更有商文毅,一代芳名万古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