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起之时,免圣主于鄱阳炮碎之日,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,元朝失之而亡天下,我明得之而大一统,看将起来,毕竟还要让他一着先手。《西湖一集》中《占庆云刘诚意佐命》,大概已曾说过,如今这一回补前说未尽之事。
从来道:“为国求贤”,又道是“进贤受上赏”,大臣第一着事是荐贤。况天下的事不是一个人做得尽的,若是荐得一个贤人,削平了天下之乱,成就了万世之功,这就是你的功劳,何必亲身上阵,捉贼擒王,方算是你的功劳。从来“休休有容”之相都是如此。小子这一回书,就与为国求贤之人一看。
话说方国珍倡乱东南,僭了温、台、庆元等路,这是浙东地方了。只因元朝不听刘伯温之言,失了浙东一路,随后张士诚也学那方国珍的榜样,占了浙西一路。那张士诚他原是泰州白驹场人,为盐场纲司牙侩,与弟士德、士信都以公盐夹带私盐,因为奸利,生性轻财好施,颇得众心。士诚因乱据了高邮,自称为王,国号“周”,建元“天佑”。元朝命丞相脱脱统大军讨之,攻城垂破,元主听信谗言,下诏贬谪脱脱,师大溃,贼势遂炽,占了平江、松江、常州、湖州、淮海等路。果是:一着不到处,满盘俱是空。
那时江浙行省丞相达识帖木迩是个无用的蠢才,张士诚领兵来攻破了杭州,达识帖木迩逃入富阳,平章左答纳失里战死。达识帖木迩无计可施,访得苗军可用,遂自宝庆招土官杨完者,要来恢复杭州。那杨完者是武冈绥宁之赤水人,其人奸诈惨毒,无所不至。无赖之人,推以为长,遂啸聚于溪洞之间,打家劫舍。只因王事日非,湖广陶梦祯举师勤王,闻苗兵杨完者,习于战斗,遂招降之,由千户累官至元帅。陶梦祯死后,枢密院判阿鲁恢总兵驻淮西,仍用招纳。杨完者得了权柄,便异常放肆,专权恣杀。达识帖木迩因失了杭州,召杨完者这支兵来,遂自嘉兴引苗军及万户普贤奴等杀败了士诚之兵,复了杭州。达识帖木迩从富阳回归。杨完者复了杭州,自以为莫大之功,遂以兵劫达识帖木迩升为本省参知政事,其作恶不可胜言。他的兵是怎么样的?
所统苗、僚、侗、瑶答刺罕等,无尺籍伍符,无统属,相谓曰“阿哥”、曰“麻线”,至称主将亦然。喜着斑斓衣,衣袖广狭修短与臂同,幅长不过膝,裤如袖,裙如衣,总名曰“草裙草裤”。周脰以兽皮曰“护项”,束腰以帛,两端悬尻后若尾,无间晴雨,被毡毯,状绝类犬。军中无金鼓,杂鸣小锣,以节进止。其锣若卖货郎担人所敲者。士卒伏路曰“坐草”。军行尚首功,资抄掠曰“简括”。所过无不残灭,掳得男女,老者幼者,若色陋者杀之,壮者曰“土乖”,少者曰“赖子”,皆驱以为奴。人之投其党者曰“入伙”。妇人艳而皙者畜为妇,曰“夫娘。”一语不合,即剚以刃。
话说杨完者生性残刻,专以杀掠为事,驻兵城东菜市桥外,淫刑以逞,虽假意尊重丞相,而生杀予夺一意自专。丞相无可为计,只得听之而已。正是:前门方拒虎,后户又进狼。
那杨完者筑一个营寨在德胜堰,周围三四里,凡是抢掳来的子女玉帛,尽数放在营里,就是董卓的眉坞一般。杀人如麻,杭人几于无命可逃,甚是可怜。有梁栋者,登镇海楼闻角声,赋绝句道:听彻哀吟独倚楼,碧天无际思悠悠。
谁知尽是中原恨,吹到东南第一州。
后来张士诚屡被我明朝杀败,无可为计,只得投降了元朝,献二十万石粮于元,以为进见之资。达识帖木迩亦幸其降,乃承制便宜行事,授士诚太尉之职。士诚虽降,而城池甲兵钱粮都自据如故。后来达识帖木迩气忿杨完者不过,遂与张士诚同谋,以其精兵,出其不意,围杨完者于德胜堰,密扎扎围了数重。杨完者奋力厮杀不出,遂将标致妇女尽数杀死,方才自缢而死。达识帖木迩自以为除了一害,甚是得计。怎知张士诚专忌惮得杨完者,自杨完者诛死之后,士诚益无所忌,遂遣兵占了杭州,劫了印信。达识帖木迩亦无如之何,眼睁睁的看他僭了杭州,只得饮药而死。过得不多几时,连嘉兴、绍兴都为士诚所据,而浙西一路非复元朝之故物矣。正是:后户虽拒狼,前门又进虎。
说话的,若使元朝早听了刘伯温先生之言,那浙东、浙西谁人敢动得他尺寸之土?后来虽服刘伯温先见之明,要再起他为官,而刘伯温已断断不肯矣。果然是:不听好人言,必有凄惶泪。
话说刘伯温举荐的是谁?这人姓朱名亮祖,直隶之六安人,兄弟共是三人,亮祖居长,其弟亮元、亮宗。朱亮祖字从亮,自幼倜傥好奇计,膂力绝人,刘伯温曾与其弟亮元同窗读书。刘伯温幼具经济之志,凡天文、地理、术法之事无不究心。亮元的叔祖朱思本曾为元朝经略边海,自广、闽、浙、淮、山东、辽、冀沿海八千五百余里,凡海岛诸山险要,及南北州县卫所,营堡关隘,山礁突兀之处,写成一部书,名为《测海图经》。细细注于其上,凡某处可以避风,某处最险,某处所当防守。亮祖弟兄,因是叔祖生平得力之书,无不一一熟谙在心。亮元曾出此书与刘伯温同看。刘伯温见其备细曲折,称赞道:“此沿海要务经济之书也。子兄弟既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