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春惜春都笑道:“二哥哥,你成日家忙些什么?【甲戌侧批:冷眼人自然了了。】吃饭吃茶也是这么忙碌碌的。”宝钗笑道:“你叫他快吃了瞧林妹妹去罢,叫他在这里胡羼些什么。”宝玉吃了茶,便出来,一直往西院来。可巧走到凤姐儿院门前,只见凤姐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,【庚辰侧批:也才吃了饭。】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。【庚辰侧批:是阿凤身段。】见宝玉来了,笑道:“你来的好。进来,进来,替我写几个字儿。”宝玉只得跟了进来。到了屋里,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,向宝玉道:“大红妆缎四十匹,蟒缎四十匹,上用纱各色一百匹,金项圈四个。”宝玉道:“这算什么?又不是帐,又不是礼物,怎么个写法?”凤姐儿道:“你只管写上,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。”【庚辰侧批:有是语,有是事。】宝玉听说只得写了。凤姐一面收起,一面笑道:“还有句话告诉你,不知你依不依?你屋里有个丫头叫红玉,我合你说说,要叫了来使唤,总也没说,今儿见你才想起来。”【甲戌侧批:字眼。】宝玉道:“我屋里的人也多的很,姐姐喜欢谁,只管叫了来,何必问我。”【甲戌侧批:红玉接杯倒茶,自纱屉内觅至回廊下,再见此处如些写来,可知玉兄除颦外,俱是行云流水。】凤姐笑道:“既这么着,我就叫人带他去了。”【甲戌侧批:又了却怡红一冤孽,一叹!】宝玉道:“只管带去。”说着便要走。【甲戌侧批:忙极!】凤姐儿道:“你回来,我还有一句话呢。”宝玉道:“老太太叫我呢,【甲戌侧批:非也,林妹妹叫我呢。一笑。】有话等我回来罢。”说着便来至贾母这边,只见都已吃完饭了。贾母因问他:“跟着你娘吃了什么好的?”宝玉笑道:“也没什么好的,我倒多吃了一碗饭。”【甲戌侧批:安慰祖母之心也。】因问:“林妹妹在那里?”【甲戌侧批:何如?余言不谬。】贾母道:“里头屋里呢。”
  宝玉进来,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,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,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。宝玉走进来笑道:“哦,这是作什么呢?才吃了饭,这么空着头,一会子又头疼了。”黛玉并不理,只管裁他的。有一个丫头说道:“那块绸子角儿还不好呢,再熨他一熨。”黛玉便把剪子一撂,说道:“理他呢,过一会子就好了。”【甲戌侧批:有意无意,暗合针对,无怪玉兄纳闷。】宝玉听了,只是纳闷。只见宝钗探春等也来了,和贾母说了一回话。宝钗也进来问:“林妹妹作什么呢?”因见林黛玉裁剪,因笑道:“妹妹越发能干了,连裁剪都会了。”黛玉笑道:“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。”宝钗笑道:“我告诉你个笑话儿,才刚为那个药,我说了个不知道,宝兄弟心里不受用了。”林黛玉道:“理他呢,过会子就好了。”【甲戌眉批:连重二次前言,是颦、宝气味暗合,勿认做有小人过言也。】宝玉向宝钗道:“老太太要抹骨牌,正没人呢,你抹骨牌去罢。”宝钗听说,便笑道:“我是为抹骨牌才来了?”说着便走了。林黛玉道:“你倒是去罢,这里有老虎,看吃了你!”说着又裁。宝玉见他不理,只得还陪笑说道:“你也出去逛逛再裁不迟。”林黛玉总不理。宝玉便问丫头们:“这是谁叫裁的?”林黛玉见问丫头们,便说道:“凭他谁叫我裁,也不管二爷的事!”宝玉方欲说话,只见有人进来回说“外头有人请”。宝玉听了,忙撤身出来。黛玉向外头说道:【甲戌侧批:仍丢不下,叹叹!】“阿弥陀佛!赶你回来,我死了也罢了。”【甲戌侧批:何苦来?余不忍听。】
  宝玉出来,到外面,只见焙茗说道:“冯大爷家请。”宝玉听了,知道是昨日的话,便说:“要衣裳去。”自己便往书房里来。焙茗一直到了二门前等人,【甲戌侧批:此门请出玉兄来,故信步又至书房,文人弄墨,虚点缀也。】只见一个老婆子出来了,焙茗上去说道:“宝二爷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,你老人家进去带个信儿。”那婆子说:“你妈的屄!【庚辰侧批:活现活跳。】倒好,宝二爷如今在园子里住着,【甲戌侧批:与夜间叫人对看。】跟他的人都在园子里,你又跑了这里来带信儿!”焙茗听了,笑道:“骂的是,我也糊涂了。”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前来。可巧门上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,焙茗将原故说了。小厮跑了进去,半日抱了一个包袱出来,递与焙茗。回到书房里,宝玉换了,命人备马,只带着焙茗、锄药、双瑞、双寿四个小厮去了。
  一径到了冯紫英家门口,有人报与了冯紫英,出来迎接进去。只见薛蟠早已在那里久候,还有许多唱曲儿的小厮并唱小旦的蒋玉菡、锦香院的妓女云儿。大家都见过了,然后吃茶。宝玉擎茶笑道:“前儿所言幸与不幸之事,我昼悬夜想,今日一闻呼唤即至。”冯紫英笑道:“你们令表兄弟倒都心实。前日不过是我的设辞,诚心请你们一饮,恐又推托,故说下这句话。【甲戌眉批:若真有一事,则不成《石头记》文字矣。作者的三昧在兹,批书人得书中三昧亦在兹。壬午孟夏。】今日一邀即至,谁知都信真了。”说毕大家一笑,然后摆上酒来,依次坐定。冯紫英先命唱曲儿的小厮过来让酒,然后命云儿也来敬。
  那薛蟠三杯下肚,不觉忘了情,拉着云儿的手笑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