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个外号儿叫媚猪。”老朱笑道:“太太又泄我的底!”不一时,午酒摆齐。请了众位过来用点心,那媚猪又领过孩子请安、点曲儿。探春说:“你们歇歇罢,我们还要行酒令儿呢。”那媚猪答应着,领了孩子们退去。玉钏向李纨说:“珍大奶奶告诉太太他叫媚猪,想是因他胖。我看他女儿倒像芳官。”李纨点点头,叹了口气。湘云问道:“你如此感叹,要作江州司马呀!”李纨说:“那倒不是,我想人的眼力不同。”宝钗笑道:“别管那些,倒底是个古人。”香菱问道:“谁是媚猪?”湘云说:“不用问,回去看《十国春秋》就知道了。”于是大家说笑,不觉已打了五下钟。三位太太起身,都到水亭上看那水中的朱鱼,看了一回,就到尤氏上房用晚饭。直到点灯后才回荣府,不必细说。
  次日,自然尤氏过去请道乏。这日贾珍请薛家弟兄、柳湘莲、冯紫英、贾琏、宝玉、贾环、贾兰,仍是双桂堂伺候,午后才到齐,今日的热闹比昨日不同。喝着酒,听着曲儿,豁拳行令,都拿媚猪凑趣儿。只听柳二爷点了个“无梯楼儿”,窗外的随手弹起琵琶,桂方唱道:
  无梯楼儿难上下,天上的星斗难够难拿。画儿上的马空有鞍革占,也难骑跨。竹篮儿打水,镜面上掐花,梦中的人儿,千留万留也留不下。
  别人听了都不理会,惟有宝玉看见桂芳仿佛芳官,已是颠倒,寻思。又听了这句“梦中的人儿,千留万留也留不下”,触动那年祭花神的事来,眼望着窗户发怔。贾珍说:“二先生怎么不喝酒哇?”猛听这一问,随机应变答道:“人说玉兰没有朝下开的,梅花没有朝上开的,我竟想不出这个理来。”众人也就信了。媚猪说:“我知道二老爷不爱听他们唱,爱听我唱。”说的哄堂大笑。薛蟠笑道:“你当都像你们珍大老爷呢!”贾珍说:“这可该罚。”
  正然说笑,见贾蓉满脸带笑进来,都见过,就向贾琏说:
  “叔叔大喜!”贾琏问:“什么喜事?”贾容说:“叔叔选了税差了!”贾珍问:“是那里?听见谁说?”贾蓉说:“就是二叔同衙门姚凤山进里头递事,他对我说的。两个税差,东边一个,北边一个。校比起来,北边这个,除了官项一年总有七八万剩头。那一个差些,也有五六万。”贾琏笑道:“你不用信他,姚凤山倒成了摇晃山了。”
  只见媚猪走到贾蓉跟前说:“二老爷放了税差,求大爷把我荐过去。”贾蓉笑道:“我可不敢管闲事了。”宝玉说:“此刻可以管得。”众人听了无不大笑,连贾琏都几乎喷饭,说:“宝兄弟从不多说话,说出来一句是一句。”大家再笑起来。宁国府这一日亲友、弟兄、叔侄、父子相聚。何曾论古谈今,不过是诙谐戏谑,毫无进益。直到三更以后方散,各自回家。
  且说贾琏回到房中,此刻平儿尚未卸妆,剪烛相待。贾琏坐下,喝了茶,先把今日席上事说了一遍,然后就将贾蓉的话告诉平儿。见他沉吟一会,说道:“这事未必准。”贾琏说:“这是姚凤山告诉蓉哥的,只怕不假。”平儿问:“如果是真,请问老爷、太太还是请着同去,还是不去?”贾琏说:“老爷现在病着,未必肯去。你想怎么样?”平儿说:“据我说,老爷、太太都是七十多岁的人,二姑奶奶是没了,除二爷还有谁?
  就是这边老爷、太太,也是奔七十了。听赵嬷嬷说,自从老姨太太去世,二太太就领过去抚养,费了多少心,比珠在爷还疼。
  后来娶了奶奶,就把家务事交给二位,这是我看见的。并不像侄儿,比儿子还靠的住。再者,发财也是命定,为了几个钱抛了父母,倘或有个山高水远的事,那时候你后悔不后悔?”贾莲听了平儿这一夕话,不但酒醒,竟出了一身冷汗,不禁滴下泪来说:“早要像你这样的话,断不能闹出那些事来。我明日写一张告亲老的呈子带着。如果真,就递上去辞差。你想好不好?”平儿笑道:“要是如此,那才是理,往后来好教儿子。不然,看他大了作了官,把你掷了。”贾琏说:“你看我能行不能行?”说话之间,夜已深了,卸妆安寝。到了次日,贾琏果然叫詹先生写了张亲老辞差的呈词,带到衙门去。见了堂官,果有其事,就把呈词递上去。自堂官起,无人不赞这琏司官是个孝子。那知却是那位相夫内助韦氏夫人的激动、赞成。按下不表。
  光阴迅速,不觉又到相国的寿诞。自然贺客盈门,摆酒唱戏,不须重叙。老年人不禁劳碌,有些不精爽,递了请假折子,赏了二十天假。限满尚未痊愈,只好扶病出去当差。这日下朝昼寝,只见老太太扶着鸳鸯进来。贾相迎着请安,问老太太从那里来?太君说:“我如今虽未成仙成佛,却也无拘无束。因你病,我来看你。想我一生,只有你兄妹三人。敏姑娘中年去世,你哥哥也不久了。想你年近七旬,官居极品,子孙也都冠带荣身,那福禄寿三字也算全了。虽然成隆重,这些年调和鼎鼐,国泰民安,也就是报了君恩。趁此时光,急流勇退。难道不记得《道德经》:‘功成、名遂、身退,天之道。’”说完,站起身就走。贾相国牵住老太太的衣襟,再不放手,便从梦中哭醒。
  周姨娘问:“老爷怎么了?”贾相说:“你把太太请来。”原来王夫人就在外间坐着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