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道:“我早就想趁那边园子里挂花开了,请姨太太、大太太和你们妯娌、姐妹们乐一天,因为你正忙着,没得倒给你添累。如蕙儿进场去了,你也闷得慌,咱们商量定哪一天好。”宝钗道:“这两天桂花开得正好,妈妈要请客,就是明后天吧,再过去天要冷了。”薛姨妈道:“明儿太匆促,后天家里有忌辰,还是大后天好。算着正是十三,月亮也快圆了。”

  宝钗答应了,又道:“妈妈刚摔了,怕存了筋,还是搀着走走的好,别尽自坐着。”薛姨妈道:“她们蝎蝎螫螫的,你信她们呢,我吃了林丫头给的药,身子轻了好些,一点也没摔着。若是往常还了得么。”宝钗道:“前几天又到太虚幻境,见着她,她说起哥哥的事,柳二爷替求了茫茫大士,把那两个冤鬼都超度了,如今算没有事啦。”薛姨妈问茫茫大士是谁,宝钗道:“妈妈忘了么,就是送金锁给我的那个癞和尚。如今是他们的师父。”薛姨妈叹道:“你哥哥一生好交朋友,交的那一帮,都是酒肉弟兄,只有这位柳二爷真够交情,怎么谢谢他呢。”宝钗道:“他们如今都是神仙了,还要什么谢的,只别忘了人家的好处就是了。”

  薛捷妈道:“他从前就救过蟠儿,那年和尤家三姨儿定亲,蟠儿抵庄拿出一笔钱替他喜事上风光风光,也算报答他的好处。不知如何说翻了,一个抹了脖子,一个出了家,弄得一场没结果。宝钗道:“他们俩如今又团圆上了。”宝蟾笑道:“我们大爷和姓柳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法,一听他出了家,哭了好几场,如今说起还是咳声叹气的。苇塘里那一场打,倒打出交情来了。”说得薛姨妈、宝钗都笑了。

  邢岫烟听说宝钗回来了,也带着兰香到薛姨妈上房。宝钗说起薛蝌亲自接场送场,分外受累,心中甚不过意。岫烟道:“他比姐姐更不放心呢。若不让他去,他哪里肯。”此时兰香也有十三、四岁,越发长得好了。薛蝌自己教她做诗填词,一学就会。又学些琴棋书画,脸庞有些象黛玉,稳重处又似宝钗。

  见着宝钗,赶着叫姑妈,分外亲热。那天宝钗坐到傍晚,方回园去。薛蝌因有应酬,夜深才回。听薛姨妈说到柳湘莲替他出力解冤,更为感激,仿着湘莲小照,捏成肖像,每日清早念完经咒,必得向湘莲像点香拜了三拜,然后出去。虽近傻气,却是知恩报恩,也见得他的血性。此是后话。

  却说宝钗回至怡红院,秋纹、碧痕等问知薛姨妈没有摔着,都觉希奇。说道:“上年纪的人最怕摔跤,姨太太是有仙佛保佑,将来还有大福气呢。”正说着,莺儿回道:“蕙哥打发焙茗回来取衣服,这是带回来的禀帖。”宝钗一面命秋纹检点衣服,交焙茗飞马带去,一面拆封细看。内中有给宝钗的,有给贾政的、王夫人的,还附带头场的三篇文章,一篇试帖。首题出的是“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”,正是贾蕙窗下做过的,场中默想一番,也还记得。转念初次入场便直按旧作未免近于欺君,决计另作一篇,专从“而可大受”那“而”字着眼,另两股便是从夹缝中切实发挥,通篇也做得十分饱满。宝钗打发秋纹送上去。

  刚好贾政从工部衙门回来,看了禀帖,与他意思正合,不禁点头。又取出文稿、诗稿细看一遍,只拈髭沉吟,不发一语。王夫人只道是文章做得不好,忙问道:“老爷看蕙儿的文章尚可望中么?”贾政微笑道:“中不中是命里注定的,他初次出考,能做出这样文章还算不离。”王夫人听如此说,知道贾政不轻称赞的,也甚欢喜。一时丫头们回道:“二门上传话,外头有个甄大爷求见。”

  贾政便出去看甄宝玉,随将贾蕙场稿带给他看。甄宝玉从头看了一遍,道:“这头篇已经探骊得珠,二三篇也迥不犹人,近科闱墨中,还没有这样高手。据小侄看,是要中元的。”贾政笑道:“世兄未免谬奖,他年纪还小,出去观观场罢了。”甄宝玉道:“小侄今天来,正要替文孙执柯,就是敝衙门的徐尚书,有一位最小的小姐,今年也十五岁了,模样性情都好,仰慕府上的德望,要想仰攀。还说起他先代指挥公,就是国公爷的门下,彼此本有渊源。小侯想两边门户相当,子女又好,倒是难得的亲事,不知老伯大人意下如何?”贾政道:“徐府上的家风我们素来都知道的,却是很好。只是蕙孙和薛家二世兄的姑娘,自小就定下了,世兄替委婉回了罢。”

  甄宝玉笑应是是,又道:“小侯还有下情,冒昧上渎。目下陵工上正在派人,求老伯大人栽培,派小侄去历练历练,也好混个保案。”贾政道:“目下监督已都派了,此外也许有用人的地方,且瞧罢咧。”甄宝玉连忙称谢。贾政又问:“尊翁任上有家信来没有?近来都好吧?”甄宝玉道:“前天才有信来,家父近来还好,倒是家母在那里水土不大服,时常有些小病痛。明年还打算来京城住住呢。”又坐了一会儿,因要赶城,便匆匆告辞而去。

  那两天贾政、贾兰的门生和部里司官们来此拜节的络绎不绝,贾政吩咐一概挡驾,闲时无非看书下棋消遣。王夫人虽说不大管事,到了节下,一切节礼、节帐也不免要查查问问。到了十三早起,接到贾蕙二次出场的禀帖,心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