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身回至前边去。秋月说:“好个胆大的小娼根!自从那日失公子,我见他分外长精
  神。狐假虎威来欺主,卖俏抓乖惯咬群。”素娘摆手说:“且住,让我歇歇定定心。”秋月
  闻言不言语,不多一回到黄昏。兰房秉烛交更鼓,娘儿俩,默默无言暗断魂。黎素娘面
  对银坐,想后思前痛碎心。自叹:“生来多命苦,父母膝前身受贫。奔到京中叔父死,亏
  了义伯老周仁。因遵父命入高府,为报王爷葬母恩。如鱼似水成佳偶,又逢贤惠那夫人。
  相爱相怜如姐妹。知疼着热似娘亲。一旦千金贵体归黄土。闪的我,无着无落少精神。
  苦劝老爷将弦续,还指望似月重圆花再新。谁知娶了庸才女,恰好似寒冰移向火炉焚。
  也只好终日强颜陪木偶,再不想平生天大祸来临。孩儿去向真奇怪,莫不是高门该断这
  条根?细想那日求来卦,神言岂肯有虚文。曾说是骨肉重逢一月内,今日是廿八天了还是
  杳无音。再过两天绝了望,我还有何心世上存。蜂儿方才那些话,分明是夫人要把我的
  错来寻。与其等着受凌辱,何不早早见阎君。”素娘想至这地步,泪似珍珠望下淋。秋月
  看着心不忍,慢擦眼泪启朱唇。

走至素娘面前,说:“天已交了一更,我劝奶奶也该安歇,养养身体。这些时水米不进,只是啼哭,万一焦劳病了,找回公子来的时候,叫谁抚养他?”素娘长叹了一声说:“痴丫头,你还指望找回来么?我想再也是不能的了。”秋月说:“今早郑昆又派了五六十人往百里之外寻找去了。奶奶为何只说不能?”素娘说:“前月十八日郑昆求得卦来,曾有一月之内骨肉重逢之言,彼时见了心中到宽绰了许多。秉着心肠盼至如今,已是九月十六了,算来已是廿八日了,也不见动静,只剩了两天工夫,难道就找着不成?”秋月说:“就是剩了一天,保管有喜信。”素娘说:“何以见得?”秋月说:“我想公子必是个有大福的,断不致不明不白的泯没了他。若不是个大器,满月如何惊动吕祖下降,与他分开了十指,又印上‘永保遐龄,遇难成祥’的朱字?有这一番的奇遇,岂是无福无寿之人?二夫人想想吗!”

  素娘被他提醒,说:“好丫头,解的明白,倒叫你提起我一个念头来了:趁此夜间,你可随我到园中吕仙祠中叩拜哀求一番,吕祖大发慈悲,保佑我母子重逢,也未见得。”秋月说:“这是正理。当初是向他老求了来的,如今有了难,还是求他老搭救。我点灯笼去,咱娘儿俩就走。”素娘说:“门都锁着,如何是好?”秋月说:“把箱柜上的钥匙都拿着,开开试试。”素娘点头,慢慢起身,才要下地,只觉眼一黑,几乎跌倒。秋月连忙扶起,复又坐下,口内气息奄奄,说道:“只怕走不去了。”秋月说:“人无根本,水食为命。奶奶这些时茶饭少进,日夜啼哭,精神虛损,自然没有气力。我劝扔奶吃点东西,也接接元神,不然若跌在那里,如何是好?”素娘说:“我是咽不下去哟。”秋月取了一盘茶点,放在素娘面前,说:“奶奶强吃些罢。”素娘只得勉强吃了几口,饮了一盏香茶,定了一定,说:“这回儿的心刚刚不大跳了,咱们走罢!”

    秋月答应不怠慢,连忙点上绛纱灯。主仆二人离绣户,开放园门往里行。但见一天
  夜色凉如水,满园寂静悄无声。残荷败柳黄花瘦,玉阶露冷坠梧桐。惟有渊明花色好,
  紫白红黄对月明。黎素娘慢步苍台穿曲径,对景伤心百感增。不多时来至吕祖祠堂内,
  焚香顶礼秉虔诚。恳恳切切深深拜,哭诉心中万种情。千言万语苦哀告,只求保佑子相
  逢。秋月后边也拜祷,忠心只为主人公。二人祝告时多会,忽听谯楼起二更。主仆只得
  回房转,黎素娘浑身无力喘不停。秋月扶持安寝下,神思短少眼朦胧。斜扶绣枕身乏倦,
  一阵迷离入梦中。只觉着己身还在祠堂内,哀怜叩拜在埃尘。只见那吕仙坐上说了话,
  口中嗟叹两三声。高叫:“侍香休悲痛,因果分明莫当轻。前生作下今生受,今世修来后
  世擎。须知善交无好运,否极才得泰来逢。梅能傲雪称佳品,几寒而后显松青。报恩只
  有雄乳母,护庇临凡东斗星。”素娘说:“弟子叩恳无别望,惟求早见小儿童。”吕仙点头
  说:“休急,除非死后再相逢。”素娘听说魂离体,哎哟一声把目睁。

一翻身坐将起来,心头乱跳,虛汗珠。连叫:“吕祖,吕祖!痛死我弟子了!我今日可绝了望了!”

    死后相逢这句话,明明是叫我歇心。娇儿一定无了命,必是家遇歹人。我终朝痴心
  妄想重相见,今日个梦里分明指教真。罢了罢了真罢了,命薄无福苦万分。追想从前肠
  寸断,叫几声仁德贤惠那夫人:只为求儿心中碎,日夜焚香拜上神。好容易得他姐弟俩,
  不亚如怀中美玉掌中珍。看待双印十分重,比你的亲生胜几分。世间贤惠人虽有,不似
  你端正廉明那样真。死后必然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