据仙霞岭,志图恢复,自是可敬。老夫所奉告者是:“请列位万勿灰心,更不可轻弃此地。而且据此一隅之地,要图恢复万里江山,子非三年五年可成之事。列位在此办事顺手,固是可喜可贺,万一施展不来,可不要徒恃一己之能。”金奎道:“招致英雄,是我本来心愿。这节自当领教。”枋得道:“不独招致英雄,就可了事,最要的莫如教育后进。拣年轻有志之子弟,各尽所长,尽心教育,务必使之成材。如此就是我一生之志未遂,将来也可继起有人。我办不到的,也可望后人办到。若只知尽我之力,做将过去。有志未遂,一朝咽了气,便以为我一生已经尽职。未免所见太浅了。所以诸葛武侯‘鞠躬尽瘁,死而后己’两句话,为世人所最佩服,我却并不佩服。须知受人寄托,死后尚不能卸责。既知道死后尚不能卸责,就当立一个死仍不已的主见。若只知死而后已,则只须看见事不就手,拚了一死,博个死后荣名。试问于事有何益处?至于要做到死仍不已的地步,却除了教育后起,没有第二个方法。此是老夫特来奉告的一件事。”岳忠不禁点头道:“老先生高论,真是高深邃远。从此当写作‘座右铭’,竭力做去。并当把此论传之后世,庶几一代办不成之事,可望第二代,推之还可望第三第四代。”胡仇忽接口道:“这么说,到了灰孙子的灰孙子一代,总有办到之一日呢!”说的大众一笑。
  枋得正色道:“这可也是正论,不过讲到教育后起,并不是一定要教自己子孙,只要是年轻有志的,都要教起来。不必多算,一个人只要教十个,将来那十个,就可以教一百个,人才日多,哪里还有办不到的事呢。”金奎道:“话虽如此;只是同在下一样的,不过只有了几斤蛮力。别样学问,一点也没有。拿甚么去教人呢?”枋得道:“这是将军过谦了。将军有了武艺,就教武艺。等那有韬略的去教韬略。我本来说的是各尽所长去教人呀!并且还有一层,象将军这抗拒元兵。那一腔忠义之气,就很要拿出来教人。这个比教武艺、教韬略,更为要紧。只要教得遍地都是忠义之士,你想我们中国,还有那鞑子立脚的地方么?”金奎大喜道:“我一向也不知甚么叫做忠义,只觉得我自家满肚子不平。看看我们好好的一座锦绣江山,怎么叫那骚鞑子来乱糟跶. 想到这里,我就恨不能生吃鞑子的肉!准知这点不平,就叫做忠义。老先生这等说来,那忠义之士是极容易得的。”枋得道:“本来从古忠义之士,多半是不平之气养成的。施展在朋友上面,就是侠士;施展在国家上面,就是忠义。”岳忠道:“金将军向来没有表字。今得闻谢老先生高论,我可奉赠一个表字给金将军,莫若就称做‘国侠’吧。”宗仁道:“好个‘国侠’!除了金将军,也没人敢当。”
  岳忠道:“闲话少提。请教谢老先生说,托我们的是一件甚么事?”枋得道:“老夫所生三子,长子名义勇,不幸早年亡故。次子熙之,三子定之,此时尚流落江西。老夫一月以前,已经着人带信去。叫他投奔金将军麾下,早晚听受驱策。料想不日可到,还求金将军收纳。”金奎喜道:“这好极了!有甚么托不托,求不求,只叫我仙霞岭又多两位英雄。”岳忠道:“两位公子,如果惠然肯来,在下等得以朝夕侍教。”枋得抢着说道:“将军不必说此谦话。总是气味相投,志同道合,方才来投奔。将来彼此有个切磋。这是老夫敢说的。”说罢,又回头问宗仁:“何以亦在此处?”宗仁将奉诏到燕京的话,说了一遍。
  金奎便叫置酒,代枋得接风。枋得道:“这可不必!老夫也不能多耽搁,就此要告辞了。”岳忠道:“老先生既然到此,何不就在此处安住几时?”
  枋得道:“我住在此处,徒占一席,于事无济,倒不如仍然到外面去,明查暗访。遇了忠义之士,英雄之流,也可以介绍他到此地来。岂非一举两得?”
  岳忠道:“老先生既不肯屈留,又有这番盛意,自不敢相强。但是吃杯水酒,再去不妨。”枋得道:“不瞒列位说,老夫惨遭世变,国破家亡,已是茹素多时了。”岳忠对金奎道:“我们终日酒肉,惭愧多矣。”枋得道:“这又是一个说法,老夫是老朽无用,论公事上面,眼看得天子蒙尘,山河破碎,不能补救万一,论私事上面,先兄君禹,在九江就义,亡弟君泽、君恩、君锡都是同死国难。只有我觍然面目,偷生人世。所以食不甘味,麻衣茹素,稍谢罪戾。至于列位,正当养足精神,代国家报大仇雪大耻,又岂可以我为例呢!”说罢,飘然辞去。金奎等送至山下,握手而别。
  当下四人送过枋得,仍上山来。宗仁亦欲告别。金奎、岳忠,哪里肯放,一定留住,要把“攘夷会章程”议定,才肯放行。宗仁道:“此时小弟君命在身,实在不敢久留,等到过燕京,得了三宫着实消息,复过命,再来商议。”
  岳忠道:“君命固重,但以国家大事,与君命较,则君命为轻。我等所议‘攘夷会’,正是国家大事,纵耽搁几天,有何妨碍。”宗仁无奈,只得暂时住下。又取出盟约,请金奎存下。金奎初时不肯,宗仁再三推让,并要将这盟主,让给金奎。岳忠道:“盟约带在身边,本不方便,就存下何妨。盟主一层,依小弟愚见,一定是要众位同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