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何达武推了之后,又听得何达武说道:“鱼买来了,你不看看吗?”周撰才抬头见那厨子,捧着两尾鳇鱼,立在门口,因没人喊他进房,依日本的习惯,不敢胡乱往房里闯。周撰遂向那厨子点头道:“拿到这里来看看。”厨子捧进来,周撰略望了望,笑对陈毓道:“李太太请看,像这样的,要算是很新鲜的了。”陈毓姊妹都看这鱼的颜色,比初拿上来的是新鲜许多,两眼乌黑,一点也不凹下去。厨子说道:“这两条鱼到此地,不过二十分钟。我去这么久的时间,就是坐在会芳楼等它,刚从火车站取来,我拿了这两条就走。”周撰夸奖他能干,笑着问陈蒿道:“小姐欢喜怎生烹调?”陈蒿笑道:“既有两条,一条醋溜,一条红烧罢。”厨子应着是,捧了要走,周撰喊道:“且慢!”厨子停了脚问怎么。周撰道:“你照着小姐吩咐的,用心好好的弄了,只要小姐吃了合口,我另赏你两块钱。”厨子欢喜得连说请放心。

  厨子去了,周撰笑对李镜泓道:“这厨子的菜,本还弄的不错。只是他有宗大毛病,欢喜喝酒,一喝上了几杯,就胡乱弄给人家吃,咸淡都绝不注意。知道他脾气的人,只要给一顶高帽子他戴了,或多赏他几个钱,他一用心烹调起来,在东京各料理店的厨子,没一个能赶的上他。这维新店的生意,就全

  

  仗他这个厨子。虽然房间又仄狭,又肮脏,生意却能比别家都好。”李镜泓是个老实人,只觉得周撰是这般殷勤款待,初交的人,未免有些过意不去。陈毓虽是个懂风情的,眼中已看出周撰对自己妹子的意思来,但是初次见面,也不能不跟着丈夫说些客气话。惟陈蒿随意吃喝,不说什么。鳇鱼来了,首先尝了一点,颠了颠头笑道:“这厨子是还不错,以后须得多照顾这馆子几次,多赏这厨子几个钱。你们大家吃吃看,合不合口?”周撰得意笑道:“这样是小姐指定的菜,只要能合小姐的口,便是幸事了。”说着,又拿起壶,满满斟了杯酒,送给陈蒿。

  陈蒿正待伸手来接,陈毓低声向陈蒿道:“酒要少喝些。早起还在咳嗽,就忘了吗?”周撰听得,连忙将酒收回说道:“原来小姐有些咳嗽,是我不该劝小姐多喝了两杯。好在这葡萄酒不厉害,我们大家用饭罢!”陈毓说好,陈蒿立起身,伸手在周撰面前端了刚才那杯酒,一口喝了笑道:“咳嗽与酒有什么相干?我又不是喝酒喝得咳嗽的。这下子可以用饭了。”下女盛上饭来,大家都吃了些。周撰先下楼去会帐,回身上楼,要请他们同去锦辉馆看活动写真。李镜泓说叨扰过分了,执意不肯。周撰只得说下次再来奉请,一同下了楼。

  周撰暗地拉了何达武一下,教何达武不要和他们同回去,何达武已会意。李镜泓引着陈毓姊妹道扰作辞。陈蒿临去时,用那脉脉含情的眼波,很回顾了周撰几下。周撰的神思,立时又颠倒起来。望着三人去的远了,才一把拉了何达武的手,走到僻静地方,跺了跺脚,拿出埋怨的声口问道:“你同住的有这样一个美人,平日何以全不见你向我提一提?你这个人,未免太不把我当朋友了。”何达武也急的跺脚道:“我如何不把你当朋友?无缘无故,教我怎么向你提?你又不曾问我。”周撰道:“你的眼睛,美恶都分不出吗?”何达武道:“你这话

  

  更说得稀奇,怎么谓之美恶都分不出?”周撰道:“你分得出美恶,你表嫂的妹妹,生得是美,还是生得不美?”何达武道:“不美是不能说,但我和他们终日在一块儿,也不觉得什么美的了不得。”周撰冷笑道:“原来你的眼光这么高。我问你,她已定了人家没有?”何达武摇头道:“不曾定人家。她这个人家,很不容易合格。在内地时,人家向她求婚的不算,只讲从去年到这里来,专向她求婚的信,都有四十多封,托人来说的,以及当面请求的,还不在内。她没一处中意的。你看她这个人家,是容易合格的么?你想转她的念头,就很要费一点儿气力。”周撰踌躇了会问道:“你这表兄,为人怎样,不干涉他姨妹子的行动么?”何达武笑道:“我这表兄,是个极可怜的人。他配干涉他姨妹子的行动,倒是个汉子了。连自己老婆的行动尚不能过问,差不多翻转来,要被他们干涉了。”周撰点了点头问道:“你看你表嫂,平日约束她妹妹怎样?”何达武道:“你刚才在席上没看见吗?”周撰怔了怔问道:“在席上看见什么?”何达武笑道:“劝她少喝杯酒,你又已将酒收回了,她偏要端起来,一饮而尽。你看约束的怎样?”

  周撰听了,心里恍然大悟,笑向何达武道:“这事你替我帮了忙,弄成了功,无论你向我要求什么,只要我力量办得到的,无不承认。”何达武道:“这事你教我怎生替你帮忙?我生性又不会说话。”周撰道:“不要你多说话。你表嫂若向你问我什么,你只替我多吹些牛皮就得了。你明日下午不要出外,我一两点钟的时候,到你那里来看你。你那里是江户川町多少丁目多少番地呢??何达武说给周撰听了,周撰恐怕忘记,拿出日记本来,走到电光下写了。何达武道:“你说了的,教给我的赌诀,趁这时候说给我听了罢,往后说不定又忘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