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白舍亲曾对学生说,他注意东床之选者,苏生也;其余皆狂蜂浪蝶,自奔忙耳。柳兄如何说他无定识?”苏友白听了,心下又惊又喜,又不胜叹息道:“原来如此。这是晚生失言了!”二人说毕,又谈论些山水之趣,只坐到夕阳时候,方起身缓缓同步回寺而别。正是:
  青眼共看情不厌,素心相对话偏长;
  不知高柳群峰外,鸟去云归已夕阳。
  却说苏友白回到寓处,心下暗暗想道:“原来白公胸中亦知有我。我若早去睹面求亲,事已成了。只因去寻吴瑞庵,遂被功名耽延岁月,归来迟了,以致白小姐含恨九泉。这等看来,我苏友白虽死亦不足尽辜矣。但我初来原无意功名,却是卢梦梨苦苦相劝。”又想到:“卢梦梨劝我也是好意,只说是功名到手,百事可为。谁知白小姐就死,连他也无踪影。总是婚姻簿上无名,故颠颠倒倒如此。前日赛神仙说我此来定有所遇,今日恰遇此人。”又叫取历书来看,恰又是丙寅日,心下甚是奇怪:“莫非婚姻在此人身上?”一夜千思百想。
  到次日,忙写了一个“乡眷晚生”帖子来拜白公。白公就留住不放。二人焚香吊古,对酒论文,盘桓了一日方散。到次日,白公来拜苏友白,苏友白也留下饮酒。自此以后,或是分题做诗,或是看花品水,二人情投意合,日夕不离。
  白公心下想到:“苏友白虽说才美,我尚未见其人。今与柳生盘桓数日,底里尽窥:才又高,学又博,人物又风流俊秀。我遨游西京各省,阅人多矣,从未见如此十全者,况他又未娶妻。若再谈过,却不是他笑我的无定识了?只是还有一件,若单完了红玉之事,梦梨甥女却教我哪里去再寻这等一个配他,他们岂不说我分亲疏厚薄了?若是转先说与梦梨,再替红玉另寻,这又是矫情了。我看他姊姐两个才貌仿佛,情意相投,莫若将他二人同嫁了柳生,便大家之事都完了,岂不美哉!我看柳生异日自是翰苑之才,功名决不在我之下,舍此人不嫁,再无人矣。”
  主意定了,白公便对苏友白说道:“学生有一事,本当托一个朋友与仁兄言之,但学生与仁兄相处在世俗之外,意欲直告,不识可否?”苏友白道:“有何台谕,自当恭听。”白公道:“非别事也,柳见前日说白太玄择婿的只管择来择去,有美当前却又不问。我再三思之,此言甚是有理。今我学生也有一个小女,又有一个舍甥女,虽不敢说个绝世佳人,却也与白太玄的女儿依稀仿佛,不甚争差。今遇柳兄青年才美,国士无双,恰又未娶,若不愿结丝罗,异日失身非偶,岂不是笑白太玄的又将笑我学生了?不知柳兄亦有意否?”
  苏友白听见说出一女一甥女是两个,与赛神仙之言一一不爽,甚是惊讶,忙应道:“晚生一时过激之言,老先生不以为狂,反引以自例,而欲以寒素充东床之选,何幸如之!但只是晚生尚有一隐衷,不知可敢上达?”白公道:“知己相遇,何妨尽言。”苏友白道:“晚生虽未受室,然实曾求聘二女。其一人琴俱亡,已抱九泉之痛;其一避祸而去,音讯绝无。在死者虽不能起帐中之魂,然又无复娶之理;在生者倘去珠复还,恐难比下山之遇。区区情义所关,望老先生有以教之。”白公道:“死而不娶,因情义之言。然柳兄青年,无后之戒,又所当知也。去珠复环,别行权便;当其未还,安可株守?”
  苏友白道:“台教甚善,敢不敬尊。只恐晚生凉质菲才,不足辱老先生门楣之选。”白公道:“寒微之门得配君子,不胜庆幸。”苏友白道:“既蒙重爱,即当纳采,但放次不遑,奈何?”白公道:“一言既许,终身不移。至于往来信文,归日行之未迟。”二人议定,各各欢喜。
  大家又游赏了三两日,白公就先辞道:“我学生离家久,明日就要回去了。柳兄不知何日返掉?”苏友白道:“晚生在此,也无甚事,老先生行后,也就要动身了。大都违颜半月,即当至贵村叩谒矣。”白公道:“至期,当扫门恭候。”说罢,到次日白公就先别而去不题。
  却说苏友白自白公去后,心下想道:“这赛神仙之课真是活神仙。他说来无一言不验。只是起我的功名课,说我是翰林未坏,这就不可解了。”又游览了数日,想道:“我如今回去,料无人知觉。”遂叫家人雇了一只船,依旧渡过钱塘江而来。
  且说杨巡抚初意再三难为苏友白,心里也只要他从这头亲事。不期苏友白竟自挂冠而去,府县来报了,心下也有些怏怏,随叫府县去赶。府县官差人各处去赶,那里有个影儿。府县回报。杨巡抚心下想道:“苏友白虽是我的属官,但他到任不久,又无失职罪。我虽不曾明明赶他去,然他之去实实为我,监按二院俱是知道的。苏方回在京闻知,岂不恨我?”也觉得有些不妙。正在沉吟之际,忽送报来。杨巡无展开一看,只见吏部一本认罪事:奉圣旨“苏友白既系二甲第一,该先馆职,如何误选浙推?本该降罚,既自首认罪,姑免究。苏友白着改正原受馆职,浙推另行补选。钦此。”
  原来苏友白已选了馆职,因阁下怪他座主,故叫吏部改远了推官。后来翰林院官俱不肯坏例,说道:“二甲应授翰林,从无改选有司之理。”大家要公疏参论吏部违制徇私。吏部慌了,只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