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死生的时候,还有心开午宴奏细乐吗?原来他一连开了二十余日午宴,奏了二十余日细乐,正为今日要将这细乐作为号令之用。当下宋军听见这细乐,正好放心吃午饭。那元军众将士听见这细乐,却是得了号令了,登时南北两路大军乘潮齐进,只听得一片笙萧嘹亮,忽变成两军鼙鼓声高。可怜宋军众将士只慌得抛碗掷箸,摸刀索枪来迎战,无如此番元军的来势,却比前凶猛得多了,那军士皆冲锋冒刃,纷纷舍命跳过宋军战舰来。宋兵只顾得迎战自己舰上的元兵,那敌舰上的元兵又是接连不断的跳过来,眼见得越来越多了。此时只有张世杰和苏刘义率着众将士在北面死命抵杀了许久,那舰上的元兵才渐渐杀尽了,自己的兵士却也死了不少。那南面大将是方兴、张达等,抵挡不住元兵的凶猛,转眼满战舰上已皆是元兵了。此时宋军中幸亏将士同心,那些新病初愈的众士卒见元兵凶猛,便一齐皆强提精神,跑到南面战舰上来擂鼓助战。起先那擂鼓的众士卒便抛了鼓槌,摸了兵刃,一拥齐上,也有到船头拦住敌舰上元兵接战的,也有在舟中迎战元兵的。少顷,宋军中的兵马也有一半陆续都奔到前面来助战。可怜那南面战舰上直杀了两三点钟之久,只杀得血流满舱,尸盈船旁。那宋舰上的元兵虽然尚未杀尽,却也剩得无多了。此时元军南北两面战舰上,也皆有无数宋兵跳过去厮杀了。这一场恶战,真杀得天昏地黑,鬼哭神号。直战到黄昏时候,宋军中鼓声暂缓,原来是那些擂鼓士卒新病初愈,擂了这几点钟的战鼓,早已精疲力尽,所以那鼓声就暂低缓了。看官,须知这战鼓乃军中最要紧的东西,士气盛衰全视鼓声高低缓急为依凭。所以那韩世忠大破金人于黄天荡时候,梁夫人就会以桴鼓出名;还有那《左传》上曹刿论战时有说过的,他说是“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”,便是这个缘故了。

  闲话休提,言归正传。却说当下宋军中鼓声一低一缓,那士卒的勇气果然消了一半。张世杰急命一队生力军士去替代那病卒擂鼓时,忽然天昏地黑,海风大作,怒浪翻空,只打得那战舰东斜西歪,乍浮乍沉,两军将士皆奋勇死战不肯退。俄而,宋军中有一只战舰前面和中间两杆樯桅皆被风打折了,那船登时前高后低,海水打入,满舱都是。幸亏是两旁战舰有铁链锁住这船,所以一时还不会沉下去,那船上的将士皆纷纷逃上两旁战舰来。正在忙乱之际,紧接着又是一阵恶风从东南上猛打来。那元军战舰是散的,被风打了,不过是东斜西歪的乱撞,有时不好也不过撞沉了两三只罢了。那宋军战舰是用铁链四围贯锁得非常坚固,以此无论如何大风,那船总不摇动。只是一排列着与风硬抵。当下那一阵恶风从东南上猛打来,宋军东南上一排战舰前面的樯桅皆被风硬打断了,也有连当中的樯桅都折了,那一排战舰登时皆船首朝天,波浪滚滚打进后舱来。那一排战舰受了水,船多力重,渐渐要沉下去了,连那两旁的战舰皆被他牵歪了。众军士纷纷向两旁战舰上逃生,张世杰连忙下令将铁锁打开,铁链烧断,那一排战舰登时便沉下去了。

  那战舰一解开,那元军便不顾生死一拥齐进,竟冲入中军来了。张世杰见势不好,忙领了精兵,也奔回中军来救护。那元军却早已冲到中军,将士皆纷纷跳过宋军舰上来,口口声声大喊道:“你们张元帅已死了,你们还不投降,等待何时?”宋军将士听了,不知虚实,只吓得魂飞魄散,措手不及,皆被元兵纷纷杀死海中去了,也有胆小的便自己投海身死。

  却说帝昺和各文臣的大舟正在中军前面,原来只有皇太妃和宫嫔的大舟是在中军的后队。当下陆秀夫见元兵已迫近帝昺的大舟,那大舟偏又是一排五百只连锁住,一时解不开,要逃走也来不及。陆秀夫没奈何,只得连忙先把自己妻子皆迫她跳入海中死了,自己却两步作一步地跑上帝舟,抢进中舱,只见帝昺躺在床上,已吓得如死人一般昏过去了。陆秀夫见了帝昺,也不暇行礼,便大叫道:“陛下,不好了,大事去了!德祐皇帝为元人所执,辱国已甚,陛下不可再为所辱!”那帝昺被他一声大喊倒醒转来,微微睁眼一看,只叫得一声:“谁来救朕?”陆秀夫早抢到床前高应道:“微臣在此!”说罢,抱起帝昺跑出舱来,只见船尾上已跳上七八个元兵,奔向前来抢帝昺.说时迟,那时快,陆秀夫只大叫一声:“不好!”便抱着帝昺极力向空中一跃,只听得“扑通”一声,君臣一齐投入海中去了。那内侍和群臣手脚快的都纷纷投海身死,迟了一步的便被元兵所害了。

  紧接着张世杰也赶到了,见帝舟上已立满了元兵,张世杰一看,知事不好,眼见离帝舟还有一丈多远,张世杰急了,便一跃跳过来,挥动大刀,把元兵如砍爪切菜一般,转眼间已杀得干干净净。张世杰便抢进舱中,见还有两三个内侍战战兢兢地伏在那里,张世杰大声问道:“圣上在哪里?”那内侍抬起头来见是张世杰,便一齐哭道:“元帅来迟了!陆枢密因恐圣上为元兵所辱,已抱着圣上投海殉社稷了。”张世杰听了,大叫一声:“罢了!”

  登时“哇”的吐出一口血,昏倒舱中。那两三个内侍正在惊慌无措,忽见苏刘义带着几员将官慌慌张张跑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