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发没得王法。职员虽是乡董却是居乡,不敢去得罪他们。碰着机会常常的劝他们。无奈是劝不醒。昨天又有一个姓王的来照呼职员,说不日就要动手,旗帜等件均已预备好了,还有些土枪刀锚。他们说的,只要大众齐心,便也不怕什么。约明了下月初一聚会一次,十五再聚会一次,就便起事。职员恐被波累,所以飞奔进城上报,务请老父台赶紧会营派人,于初一日前往掩捕,决不致于漏网。”黄大老爷笑道:“胡说!你们倒是什么意思,还是做梦,还是发昏,还是挟嫌?这实在可恶得很,本县暂且不办你,然也不能放你出来,把你们押到捕厅里去,等到本县派人去查,是实免罪,是虚重办。”钮、范二人急急叩头道:“老父台是这样罢,只管派人去捉人,要是假的,愿甘重办。但是事不宜迟,万一他们到初一聚会,不见职员,打听得职员进城,那是职员二人家里大小人口,便一个不得活命。”黄大老爷道:“鬼话,鬼话!让你说得活灵活现,本县总不相信他们敢造反?既是你们如此说,我就派四个差役先去打听,顺便弹压。”钮必达道:“他们都是亡命之徒,四个差人恐怕无济于事,非得大队不能镇压得住。打草惊蛇,恐怕无益。”黄大老爷道:“放屁!难道本县做了一世的官,连事情的轻重看不出来,反不如你们不成?我也不晓得你们究竟安着什么心事来胡搅。”钮、范二人见此情形,只急得哭道:“既是老父台不相信,职员便回家去料理料理,把家口移到城里来。”黄大老爷道:“那不能。要是查虚了,你们一跑,我还没处捉你们呢!”钮、范二人异口同声道:“老父台既说是虚,职员情愿甘罪。不过职员家小都在镇上,老大不便,况且职员也跑不到那里去,又何必一定押在这里呢?”黄大老爷道:“好便宜,我晓得你们诬陷良民,是你们当乡董的惯技,我正想惩一儆百,难科你们自投网罗,本县也不怪你们,要是毫无凭据,哼哼!你们是有来的路,没去的路。”钮、范二人口头求了一会,黄大老爷只是不理,当时就吩咐值日的,送他们到捕厅里去。又当堂标了一张签,派了四个差役,径到鸣凤村去查覆,随即退堂。钮必达、范亦庄二个人跟了值差,一路自怨自艾,又你埋怨我我埋怨你,一同到了捕厅里,少不得又要花上几个钱。钮、范二人又央求值日差,转托下乡的差人,早点下去,带个口信,如果家眷来得及搬家,早点移到城里来。如今且按下慢表。
  且说黄大老爷退了堂,接着老夫子过来谈这回事,黄大老爷只不相信。老夫子道:“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的为是。”黄大老爷道:“像这样遇事张皇,上头晓得了,还只当我黄老大没一点才干呢。”老夫子道:“虽是如此,这养痈成患⑾的罪名也不小,恐怕也担不起。”黄大老爷道:“老夫子放心,有事自有教弟去担。”老夫子看见话不投机,就站起来走了。有话即长,无话即短。转眼已是初一,差人也不会回来。到得午饭过后,黄大老爷已经吩咐书办叙稿,详革这二位乡董的职衔,一面叫人传谕捕厅⑿格外当心,不要被他走了,要等批示回来,把他两个人钉镣收禁,从严究办。可以叫上司晓得他的才干,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能耐。那晓得刚刚晚饭吃过,鸣凤乡的地保已赶到了,稿案门上问了个清楚,赶紧进来回老爷,黄大老爷才晓得,这天关帝庙果然来了三百多人,因为找不到钮、范地二人,打听起来,知道他进了城报案。那班人恨极了,就大家议论一个办法。刚刚这四个送死的差人过去训斥,不料只说了两句,已是说翻。当时上来七八个人,两个伏伺一个,用小攘子搠了一个透明。大家又吃了一回酒,便一唱百和哄起来,拥到钮、范两家,见一个杀一个,老的小的,男的女的,一共二十九口,一个也不会留下。所有的物件一齐抢光。临行还放了一把火,烧成一个平地,遂即呼哨而散,又找别处去聚会去了。黄大老爷一听这话,大吃一惊道:“这还了得,难道这些人真不要脑袋么?但这件事闹得太大,又是二十九条人命,如何隐瞒得住。”踌躇不得主意,又因为前番把老夫子讥诮了几句,又不便去下气求老夫子,然事到如今一无法想,只有老着脸过来找老夫子,求他出主意。老夫子也是抓耳挠腮做声不得。黄大老爷只得吩咐先把钮、范二人放了,也没对他说什么,二人也不知就里。自打那天上来,被押在捕厅里,受了一肚子闷气,又被捕厅讹诈了几十吊钱,互相埋怨了一阵。仍复急急赶回家来。非但是入于其宫,不见其妻凶,并且是成了一片瓦砾场了。二人大惊,连忙找人去问,才知道一往的情由。范亦庄、钮必达哭了一个死去活来,范亦庄只得寻死,钮必达也是如醉如痴的一般。第二天便狠巴巴的进城来,同黄大老爷拚命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①好缺———缺,旧指待补的官位。好缺,指好发财的官职。
  ②奥援———得力的靠山。旧指暗中支持、帮助的力量,多用于官场。
  ③孔方兄———钱的别称。旧时铜钱中有方孔,因而得名。往往含有取笑、鄙视的意思。
  ④日照县———山东东南部,东临黄海,南邻江苏。
  ⑤填他大计———指年终帮他谋到肥缺。
  ⑥循良—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