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瞎操心,日后还要受他的埋怨。”孙友德道:“埋怨也说不得,我是他切实叮嘱的,怎么能够丢开手呢?”说着,搔头摸耳,不得主意。地保便来凑趣道:“我们一早就来了,现在也够晌午了,我们也该修理五脏庙②去。”吴良道:“看光景,总是要扰这位孙老哥的了。到不如我们吃着饭,慢慢的说罢。”就一同站起身来。孙友德说不得会了茶钱,同了众人,一直到个近水轩的馆子里来,要了四斤酒,鸡鱼肉鸭摆了一大张桌子,大家放量的吃了个酒醉饭饱。有几个还要上烟馆子去吸烟,孙友德也只得跟了同去。
  就这个当儿,吴良是一回擒,一回纵,弄得孙友德真是急了,头上的汗珠子也滚下来了,就差了不曾哭出来。旁边人挤眉弄眼,做了半天的鬼脸,吴良才拉着孙友德到旁边一张桌子上去道:“我同你说句老实话,你到底能出多少?”孙友德道:“我上来的时候,本也晓得,少了是不成功的,只打算了七八百吊钱,现在是差的过远了。”吴良道:“这样罢,你抵庄三千块钱,一力我去包办。”孙友德一听让了许多,就有点想头了,又两下里嘀咕了一会,才说明二千四百块钱,其中一千块钱是送二大爷的,五百块钱是堂费,五百块钱是大众的辛苦钱,二百块钱是折酒饭钱,二百块钱是给伺候人并打扫夫,还有同押人的喜钱,当时说明了。孙友德可是没有现钱,只有联单契纸,但是一时没有主顾,推不出去。就有一个散役,说是大街上郑乡绅家要买田,孙友德央他同去,又许了他脚步钱,果然孙友德跟了散役前往,三面议明了二千六百块钱,先付一半,下余看了地再交。孙友德便把这一半先来开销了许多,下余的打了期票。吴良就叫他去同到周子玉那里画了押。这事一回转间,周子玉已是饿了两天一夜了。讲明白了,送饭的才得送进饭去,周子玉才晓得大概的情形,心里又是气,又是恨,又痛他的钱,又不知道他奶奶是弄个什么样子?却是幸得孙友德同媒婆子是个干女儿的亲家,且又是晓得周子玉家有钱,必定要来安排的,又兼他的奶奶年纪也大了,也不是什么年轻美貌的,因此倒不十分受罪。后为孙友德还给了他一百块钱。诸事停当,却好苦主也已报到,吴良便去告诉褚忠,说是明天当堂,要是苦主不认这赃。官问你打你,把你话要放活动些,只说是一时害怕混供的,你也并不认得周子玉,是你的伙计对你说的,说他家房子是什么样子,家里是什么人,并后园子里观音堂,堂里一个观音龛,你们伙计因为偷了东西没处放,所以放在他那里的。他家里是点粮食,几件布糙衣裳,也没得值钱的东西,所以并不曾偷他。至于这个洋钱及这些衣裳,是不是这一案的,却也不甚清楚。这苦主家的东西洋钱,实在不是我偷的。至于伙计怎样,委实不知。说完了一味求恩,看来也不过打你二三百板子,你要咬紧牙齿推过去,才是真正好些儿的呢。褚忠一一允了,却也不敢不依。
  果然又过了一堂,没甚大事,褚忠只打了五百板子还押,周子玉无辜释放。褚忠虽是打了五百板子,吴良的照应,不过有个二三十下到身上的。周子玉虽是冤情得白,却也弄得家业荡然,只剩下几间住的房子,门口一个店面也支持不下去。乡里的店铺,一时不易出脱①,就让给地保盘了过去。地保又想他的住宅,便故意不许他在前门里走。周子玉没法,只得在后面开了一个便门出进。苦苦地过日子罢了。这是后话不提。
  却说吴良得了一大笔钱,心里极是快乐,过不到几天,便领了徐老八到了永利顺的店门口站住,喊道:“掌柜的可认得他么?”店里管事的听得有人喊他,便也踱了出来,却认得吴良是个捕快,心下老大吃惊,连忙问道:“吴头儿什么事?”吴良指着徐老八道:“这个人可认得?”管事的看了他几眼道:“从来不曾会过。”徐老八大声喊道:“老板,你真是没有人心的了,认得不认得也不必谈他,我存给你十二匹绸子,你要呢就给我二百块钱,你不要呢就还了我,我现在正是等钱用哩。”管事的道:“这里那里的话,我又何曾认得你,你又几时存了十二匹绸子在这里,你交给那个的?”徐老八道:“前月底下午的时候,我是亲手交给你的,你说过几天你来付钱。我是因为犯了案没有来,好好,你老板倒想吞吃我的了,这真是黑良心了。我看老板,你的心比炭还黑呢!不可惜我,还要揿②我,这是什么理?”管事的听了气极了,喊了柜上伙计齐来质证。徐老八道:“他们都是你的伙计,那一个不帮你说话?”吴良便插嘴道:“你两下都记记清。”指着徐老八道:“你不要认错了店门。”又朝着管事的道:“老板,你也别事多闹糊涂了。”管事道:“这真正可笑,连影儿都没得的事。”徐老八道:“我是一点不错,他安心要我罢了。”吴良道:“老板,我说句公平话,也是回护你的。要是有这个事呢,你就还他绸子,不就给他钱,他现在是在官人犯了,一切开销也是不得少的。要真是玩急了,当堂去这一说,老板不是我说句放肆的话,你就是满身是牙,也分辩不清。”管事的看这情形,也明白了好些,晓得是做通了来的,便让吴良到里面坐,把徐老八坐在门口一张长板凳上。
  吴良到了里边,管事的倒茶递水烟袋,应酬了一回又恭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