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,曹大错的酒请的仍是原班,任天然的局票发去不多时,只见阿银走来说道:“先生今天受了凉,这会还没有起牀,任大人叫他又不肯不来,叫我先来招呼一声。”任天然道:“既然受凉万万不要勉强,你赶紧去说声,你再来罢。”阿银就姗姗而去。这天,杨燕卿席上共有四个局,他唱了一枝“思凡”、一枝“红霓关”、一枝“开篇”、一枝“小调”,无一不曲尽其妙,真是色艺俱佳。管通甫正在称赞,忽见阿银已立在任天然背后,便说道:“阿银你几时来的?你既然代得局,总也打算到底了?”阿银道:“我这样的老太婆还好打底?”任天然道:“哪里能算老,我做梅梦雪的时候,大约你还没有开苞呢!”管通甫道:“只怕就是任大人替他开的罢。”说的阿银急得要走,管通甫连忙拉住他说:“怪我不好。”阿银一直等到席散,同着任天然到顾媚香那里。任天然进房看见下着帐子,赶紧坐到牀沿口,伸手在顾媚香头上摸了一摸,烧和滚烫,问他怎么样,顾媚香道:“不过头胀口饱闷,刚才吐了一回倒松动些,你们台面散了?我本要撑着来的,因你叫阿银再三拦着,恐怕来了倒反叫你不放心,其实我要撑也撑得动。”
  任天然道:“你好好的养养,我明天却要请客,还要这里请,你可不必招呼,你要撑着劳动那就同我见外了,台面就摆在客堂里。”媚香道:“我明天就会好的。”任天然道:“那更好。”
  说着到窗口桌上取了一张红单,写了一个请客单子。原来,任天然今天找了正经银行管事的许丽生,讲究了存两万银子五厘行息,明天托晋源拨交,所以得请请他。就请沈为谦、袁子仁、管通甫、王梦笙作陪,单子交代叫相帮的去请。仍旧坐到牀沿上陪着顾媚香。看看到十二点钟,阿银开了稀饭上来,任天然吃了,问媚香可要吃点,媚香摇摇头。又坐了一刻,媚香忽然又要吐,任天然赶紧扶着他的头,一手托着他胸膛怕那牀沿扛着。媚香吐的急,任天然的官纱小衫上溅了好些,任天然等他吐完,要茶来与他嗽口,扶他睡好。打粗的老娘姨进来收拾了,媚香的娘跑来看看说:“阿呀!弄了任大人一身。”任天然道:“不要紧的。”阿银说:“你快些脱下来洗洗罢。”
  媚香也说:“你快脱罢,很龌龊的。”任天然说:“你好好的睡,不要管这些。”一面把小衫脱下,天气热,里头还有件外国线衫,也就不再穿了。等阿银把小衫洗好,钟上两点,任天然向阿银说道:“你转去歇歇罢,我还在此坐坐。”阿银也就回去。媚香吐了这一回,见有天然在面前陪着,心里一开倒也朦胧睡去。天然仍旧坐着陪他到四点钟的光景,媚香的娘不放心进来看看,见媚香已经睡熟,天然还坐在那里。媚香的娘道:“任大人辛苦了一夜对不住的,他已经睡着了,你也靠靠罢。”
  任天然答应了媚香的娘,也就下楼。任天然也微微有点倦,就在外牀睡下。到了六点钟,媚香醒了,要吃茶,天然赶紧起来,看鸡鸣壶里的茶尚温,就倒了一碗拿着与他喝,自己也喝了一口。媚香道:“就是你一个人陪着我?”任天然道:“你娘也来了好几回,差不多也到天亮才睡。你这会子可好些么?”
  媚香道:“轻松得多,只是没有力气,你摸摸看,大约退了热了。”任天然摸了摸头上,果然凉却些。媚香又拉着他睡下说:“我心里跳得很,你替我按着点。”任天然拿手替他轻轻的按住,他就枕在任天然的臂上,两人均沉沉睡去,醒时已十点多钟。这天,任天然就在媚香房里坐到晚,等客到齐,媚香说:“我好了,台面还摆在房里罢。”任天然执意不肯,还是在客堂坐的。媚香因没有梳头,不好到台面上去,只在房门口招呼两句,说怠慢诸位对不祝席散,任天然看媚香好了些,仍要回栈。媚香道:“你来我同你说。”及至到了面前,停了一停说道:“你还回去明天再说罢。”第二天是达怡轩请,在张宝琴家,只有曹大错、王梦笙、冒谷民、任天然、管通甫、毕韵花几个人。杨燕卿一到,大家就问曹大错究竟如何,曹大错道:“虽然他也进了降书,到底算得一员健将,而且箭茅后劲无一不工,也算是名不虚传。”燕卿虽然不懂,晓得不是好话,在他身上拧了一把说:“我没有看见过拿这些话逢人便说的。”管通甫道:“这也是替你扬名的意思,你看明天毕老师就要替你上报了。”杨燕卿拿了两颗新莲子砸来,管通甫接着,剥来就吃,杨燕卿也就一笑了事。
  这天,顾媚香已能照常出局,一直坐到席散,拉了任天然步行而归。哪晓得天要下雨,到了门口,已有两个大雨点子打在身上,进了房里,那雨就下大起来。两人都说幸而走的快,不然要着雨了。这雨越下越紧,十一点多钟还没有祝任天然道:“这雨怎么还不住?”媚香道:“你今天还要走么?”
  任天然道:“我今天又没有吃酒,怎好住呢?”媚香道:“我是自己的亲娘,那里拘这些,我娘虽叫我吃了这碗饭,却留客不留客,总随我的便,从没有勉强我,所以我的客也甚少,我也不大肯轻易留客。因为你待我还不是像那些大人们,拿着堂子里倌人,当作是些甚么东西,花了两个钱就要叫人家低头服小的,听他播弄才愿意。所以,我就有心”说到这里脸一红就咽住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