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家的娘子那里谈天。这时,陈家的李氏因马氏到了,倒常常在潘宅里,终日是抹叶子为戏。那马氏本有一宗癖性,无论到了哪处人家,若是他的正妻相见,自然是礼数殷懃﹔若还提起一个妾字,纵王公府里的宠姬,马氏也却瞧也不瞧他的。潘、陈两家娘子,早识他意思,所以马氏到来,从不唤侍妾出来见礼,故马氏的眼儿,自觉干净。自到了潘家盘桓之后,锦霞到病重之时,马氏却不知得,家人又知他最怕听说个妾字,却不敢到来奔报。
  正是人逢知己,好不得意。那一日,马氏对潘家朱氏说道:“我两人和陈家娘子,是个莫逆交,倒不如结为姊妹,较觉亲热,未审两人意见何如?”朱氏道:“此事甚好,只我们高扳不起,却又怎好?”马氏道:“说怎么高扳两字?彼此知心,休说闲话罢。”朱氏听了,就点头称善,徐又把这意对李氏说知,李氏自然没有不允。当下三人说合,共排起年庚,让朱氏为姊,马氏为次,李氏为妹,各自写了年庚及父名母姓,与丈夫何人,并子女若于人,一一都要写妥。谁想马氏写了多时,就躺在炕上吸洋膏子,只见朱、李两人翻来覆去,总未写得停妥。马氏暗忖:他两人是念书识字的,如何一个兰谱也写不出?觉得奇怪,只不便动问。
  原来朱氏心里,自忖兰谱上本该把侍妾与及侍妾的儿女一并填注,奈马氏是最不要提个妾字,这样如何是好?想了一会,总没主意,就转问李氏怎样写法才好。不想李氏亦因这个意见,因此还未下笔。听得朱氏一问,两人面面相觑。没奈何,只得齐来问问马氏要怎么写法。马氏道:“难道两位姊妹连兰谱也不会写的?”说罢,忙把自己所写的,给他两人看。他两人看了,见马氏不待侍妾不提,就是侍妾的儿女,也并不写及。朱氏暗忖:自己的丈夫,比不得周庸佑,若然抹煞了侍妾们,怕潘子庆有些不悦。只得挤着胆子,向马氏说道:“愚姊的意思,见得妾子也一般认正妻为嫡母,故欲把庶出的两个儿子,一并写入,尊意以为可否?”马氏道:“他们的儿子,却不是我们的儿子,断断写不得的。”朱氏听得,本知此言实属无理,亲不忍拂马氏的性,只勉强答一声“是”,然后回去,立刻依样写了。
  这时三人就把自己的年庚,放在桌子上,焚香当天祷告,永远结为异性姊妹,大家相爱相护,要像同父同母生下来的。拜罢天地,然后焚化宝帛,三人再复见过了一个礼,又斟了三杯酒。正在大家对饮,只见周府上四房的丫环彩凤和梳佣六姐,汗淋淋的跑到潘宅来,见了马氏,齐声说道:“太太不好了!四姨太太却升仙去了!”正是:
    堂前方结联盟谱,府上先传噩耗声。
  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二回 狡和尚看相论银精 冶丫环调情闹花径
  话说马氏太太和潘家的朱氏、陈家李氏三人结了姊妹,正在交杯共饮的时候,忽见四房的丫环彩凤和流佣六姐到来,报告回房锦霞的丧事。马氏听了,好生不悦,因正在结义之时,说了许多吉祥的话儿,一旦闻报凶耗,那马氏又是个最多忌讳的人,听了登时骂道:“这算什么事,却到来大惊小怪?自古道:『有子方为妾,无子便算婢。』由他死去,干我什么事?况这里不是锦霞丫头的外家,到来报什么丧事?快些爬去罢!”
  当下彩凤和六姐听罢,好似一盘冷水从头顶浇下来。彩凤更慌做一团,没一句说话。还是六姐心中不眼,便答道:“可不是家有千口,主事一人。家内人没了,不告太太,还告谁去?”马氏道:“府里还有管家,既然是没了,就买副吉祥板,把他殓葬了就是。他没有一男半女,又不是七老八大,自然不消张皇做好事,对我说什么?你们且回去,叫冯、骆两管家依着办去罢。”彩凤便与六姐一同跑回去,把马氏这些话,对骆子棠说知,只得着人草草办理。但府上一个姨太太没了,门前挂白,堂上供灵,这两件事,是断断少不得的。只怕马氏还不喜欢,究竟不敢作主。
  家里上下人等,看见锦霞死得这般冷淡,枉嫁着如此人家。况且锦霞生前,与太太又没有过不去,尚且如此。各人想到此层,都为伤感。便是朱氏和李氏,听得马氏这番说话,都嫌他太过。还亏朱氏多长两岁年纪,看不过,就劝道:“四房虽是个侍妾,仍是姊妹行。他平生没有十分失德,且如此门户,倒要体面体面,免落得外人说笑。”马氏心里,本甚不以此说为然﹔奈是新结义的姐姐,怎好拂他?只得勉强点头称是。便与丫环辞出潘宅,打轿子回来。骆管家再复向他请示,马氏便着循例开丧,命丫环们上孝,三七二十一天之内,造三次好事,买了一副百把银子的长生板,越日就殓他去了。各亲串朋友,倒见马氏素性不喜欢侍妾的,也不敢到来祭奠。各房姬妾与各房丫环,想起人死无仇,锦霞既没有十分失德,马氏纵然憎恶侍妾,但既然死了,也不该如此冷落,因此触景生怜,不免为之哀哭。那彩凤想锦霞是自己的主人,越哭得凄楚。马氏看了,心上自然不自在。
  过了三句,就是丧事完满,马氏想起现时建筑戏台的事,周老爷也说过,本年不合方向,果然兴工未久,就没了锦霞。纵然把自己夫妻母女的年庆,交星士算过,断然没有冲犯,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