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夺胜争强。这个穿好的,那个便吃好的,这个请亲,那个便宴友;这个朝朝除夕,那个便夜夜元宵。两个也不像过日子的人家,竟如石崇王恺斗富一般。久之,二人都生起疑忌来,钟吾仁暗想道:『兄弟是父母的小儿子,古语说,天下爷娘疼小儿,再没有做父母的人不偏爱幼子的。在生时必定多与了他些私囊,不然为何如此奢费?』钟吾义又疑道:『哥哥是长子,我幼时他必定偏得父母的多』不然何得这样花用?」世人只自(知)看别人的非,再不知见自己之短。他两人行事举动原是一般无二,因疑心一起,彼此窥潜。无一事不戳眼。又经不得内中酉个妇人。这一个在丈夫跟前,那一个在男人面前,都一阵计较,遂将丈夫的心挑拨。这两个妇人之兄,又是寡廉丧耻的人,调唆妹夫兄(弟)与讼。贪图口腹,或内中有美(羡)余。更有那些不顾人生死,只知奉承的亲友,扛顺风旗在旁怂恿,使他弟兄就同室操戈起来。钟吾义在县中递了一状,说哥哥恃长,分家不均,多得家产,求恩公断。干证就是怂恿的那几个亲友,又恐县中不准,买了一尾大鲤鱼,肚中装了二百四十金,烦人送进。
  那知县姓藏名继仲。【世间能有几个知县而赃步及重者?谚云:家家卖酸酒,而我是高手耳】是山东人,他说是藏文仲武仲的子孙,故起此名,他见这是有钱的百姓告家产,真是点灯也寻不出的美事,何况又受了重贿,即刻发签拿钟吾仁。钟吾仁听见,慌了,忙买了一个大冬瓜,装了四百金在内。厚赂原差,就烦他暗暗送人。仍补一状,说兄弟是父母所爱幼子,偏得甚多,求恩追出断给,就烦舅子约了十来个素常走衙门的秀才做干证。知县也准了。次日早堂,带来审问,先把两家的干证略问一问,少不得是各位袒其人.然后叫他亲戚上去问,众人道:『分家之时,虽有小人们在跟前,房产地土皆是均分,当日是他兄弟二人情愿,至于内中私弊,只他们各人自己,我们外人如何晓得?』知县点了点头,先叫钟吾义上去.问他口供,大略与状上相同。又叫钟吾仁去问,钟吾仁也照状上主了。那知县勃然变色,把惊堂拍了两下。指钟吾义怒骂道:『你这奴才说是个刁顽百姓,自古道,长兄为父,就有不公,只该央族中亲友去讲论,你也不该轻易就兴词动讼的告他。你就不是(曾)听见古人推梨让枣么,况你众亲友都见均分,可见无私弊的了,你何得诬告胞兄,罪应批诬告。平人加一等,且扦你几下,警戒你个不悌,然后再定你诬告的。』抽了四根签撂下来,道:『本当重责你这奴才,本县姑念薄责。』那钟吾义先以为他送过鱼的,定上上风,好不放心大胆,见他说话时,全是为着哥哥,心中疑道:『难道忘记我鱼腹中之物了。』听他骂了一阵,忽然撂下签采要打,众衙役上前拖翻,他急了,高叫道:『老爷天恩,念小人是个大愚民啊?』那知县听他说了这个愚字,吩咐住了,众役放他起来,知县呵呵笑道:『你说就是愚民。』因指着钟吾仁向他道:『他还是个大呆瓜呢。』因道:『看你的愚,权记打,且送你去稽候所住几日,耐你的刁性。』喝一声。带了去,将钟吾仁等逐出免究。钟吾义到了所中,禁子从人知他有钞,一个作恶,一个作好的,狐假虎威,一阵吓诈。钟吾义从不曾见过这样好去处,心惊胆裂。又费了许多使用,他托起先送鱼的那人探听县官缘故,方知哥哥送了他四百金一个大瓜,始悟藏知县,说呆瓜的话有因。又叫家中取出二百六十两凑前足五百之数,拿了去送进知县,随带人去拿钟吾仁。这钟吾仁见兄弟下了所,以为钱神有灵,正欣欣得意,在家中宴那些干证痛饮,不意又被拿来,私问原差,也不知其故,到了堂中,丹墀中跪下。知县道:『你兄弟屡屡哭诉,说你欺心,你若果然公平友于之爱,你又何若如此?定是你这奴才倚大压小,待弟刻薄,你可曾听见邓伯弃子存侄,也不过是为兄弟,许武不惜自污,以成弟名,也不过是为兄弟,你待手足无情,也就是个畜类了。今单把他收禁,他心中自然不忿,你也同他坐坐,洗一洗你的兽心。』不由分说,带了去了。钟吾人托人打听,知兄弟送了五百,他添了三百,钟吾义知道,也添,每人送够千金。知县心满意足了,【山海卫有一知府,在位时混名刘估家。有在衙门中打官司者,家产唇而后己。这知县只两千金便心满意足,较之刘太守,可谓清廉极矣,如何算得赃及重之至?】吩咐将前状上有名的亲友并干证都传了来。次日上堂,带他兄弟二人到公堂前,和颜悦色劝道,人生在世,除父母之外,再莫过于兄弟了,手足自相残害,还好得么?古人说:难得者兄弟,易得者田地。』又道:『钱财如粪土,仁义值千金,本县还记得诗道得好,念与你二人听:
  同气连枝各自荣,些须小事莫伤情。
  一回相见一回老,能得几时为兄弟。
  还有几句说得好:
  兄弟同居忍便安,莫因毫末起争端。
  眼前生子又兄弟,留余子孙作样看。
  你们记着,前日本县禁你们几日,不过要你们反悔的意思。【恐不至此,或者还是为家兄。】本县是你们的父母官,可有不疼爱你们的么,我劝你兄弟美的好,因骂两家干证道:『他亲兄弟岂肯如此,都是你们这姓(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