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四号大船,带了家将厨役茶担数十余人,分在各船伺候。蒋公子同巩通政在第三只船上坐着,推开船舱的窗子,四下找堂客看。恰值船到柯府花园后门水码头经过,蒋公子在船中,一双好色的饿眼早已看见台上坐着一个美人,由不得浑身酥软,只叫:“好东西。真是一块肥羊肉!”巩通政笑道:“世兄又着魔了。”蒋公子目不转睛朝上痴望,也不听见巩通政的话。通政戏将扇子在公子肩上一拍,倒把公子吃了一惊,回过头来问道:“老巩,做什么?”通政笑道:“世兄出神,必有奇遇。”公子也笑道:“你不看那台上坐着一个俏人儿么?”通政忙从窗外定睛一望,果然不错。公子道:“老巩,如何代我着几个家将上岸,扶他下船,陪我大爷吃杯酒,带回去开开心?”通政道:“世兄,使不得!这个花园是柯太仆的,小弟认得。台上莫非他的姬妾?柯老素性执构,不是好惹的主顾。世兄不要想痴了心,且开船到别处去物色罢。”公子道:“我的神魂已被他勾去了,怎肯舍他而去!老巩,代我想个法儿成就其事,恩有重报。”通政道:“计倒有一条:明做不得,暗做可行。”公子急问道:“计将安出?”通政道:“公子且假作上岸解手,你看他的后园门开着呢!公子也不用带人上去,只要挨身进了园门,伏于台下等候佳人,用些酣密之言哄他上钩。如其不顺,喊叫起来,公子跑出园门,上船再别作计议。小弟将船拨在对岸相等。”公子拍手道:“好计!”
故意装作腹痛,上岸出恭。家人要上前跟随,公子摇头不要,独自跳上岸去,鬼头鬼脑到了花园门口,轻轻一推门,果是开的。挨身进去,顺手把门带好。他也不知园中路径,只仰面望着高台走去。到了台下伏着,侧耳细听。
恰是秀林坐在台上,因看完游船景致,十分开怀,又怕迂老回来责备,忙起身带了小翠,方慢慢下得楼来。正走之间,蒋公子把身一起,与秀林撞一个满怀。秀林吃了一惊,倒退几步,先将公子上下一看,见他生得人物风流,打扮不俗,心内已有几分怜爱,反喝问道:“你是何人,私入园中拦我去路?还不速速出去!不要被我叫喊起来,拿你作贼看待。休讨没趣!”公子见他几句言语虽是利害,并不动气,知道可人彀中。反笑吟吟向前一揖道:“小生父亲乃当朝首相。某姓蒋,名国銮。今遇小娘子这等花容月貌,如刘阮之误入天台,亦是三生有幸。望小娘子怜念小生。”秀林道:“既是一位贵公子,就该知礼,不该调戏官宦人家妇女。”公子道:“知法犯法,只做一遭,也是前缘。”说着就要向前动手动脚。秀林怕小翠看见不成雅相,便叫小翠:“我台上还有一条汗巾在上面,可上楼取来。”小翠答应,又转身上楼去了。公子见佳人遣去丫环,是个知趣的,忙拉住秀林的手,一直拖至玻璃厅榻上睡下。两个解带宽衣,秀林也是半推半就,成其好事。正在顽得高兴,忽听厅外一阵笑声,惊散巫山。再看下文。

第四回拜寿留妹 玩诗逼归
诗曰:
本是无心检旧编,案前依见亦生怜。
多情却遇寡情者,从此香闺不稳眠。
你道厅外这笑声是谁?却是宝珠。小姐也因父亲不在家中,独坐香房纳闷,禀知母亲,带了丫环如媚如钩,也到花园游玩。看看百花,一路闻得幽香可爱。缓步寻踪,到处顽耍,真令畅人心目。与丫环谈着笑着,正走到玻璃厅上,外面望着里面,也是亲切;里面望着外面,也是分明。宝珠正打点进厅,耳畔中忽闻里面有喘呼之声,大吃一惊,忙停住脚步,定睛向玻璃厅里面一望,见那光景,不觉满面通红。只认是不惜廉耻家内的丫环仆妇故的勾当,也不欲明言其事。但咳嗽两声,使之闻之。心内如小鹿儿乱撞,唬得急急转身,带着丫环就走。
蒋公子正与秀林在榻上顽得高兴,忽被厅外一阵笑声、一连几声咳嗽,唬得公子、秀林魂飞天外,急急披衣下榻,不敢出厅。秀林在玻璃窗外一望见宝珠带着丫环冉冉而去,由不得又恨又怕。恨的宝珠惊散好事,怕的宝珠方才撞见,一定在痴老面前告状,那就了不成呢!“宝珠呀!我与你前世是么冤家对头,今又觅(足亦)寻踪来看我破绽?少不得你也有日死在我的手里!”这是秀林心虚,反怨恨起宝珠来。此刻蒋公子抖在一堆,也怕弄出事来。倒是秀林胆大,叫声:“公子休要惊慌!趁此无人,速速出园。后会有期。”公子定一定神道:“承娘子美情,小生生死不忘。但不知异日佳期定于何时?”秀林道:“你看万花台上有红汗巾拖下,就是痴老不在家。我就开了园门,不时相会。只要公子情长,不要又攀花柳忘了奴家。”公子道:“若忘娘子今日恩情,(原书缺句)”说罢,两人又肉麻了一会儿,方才手搀手儿送出园门。望见公子下船去远,乃闭园门进来,四处找寻小翠。哪知小翠在台上找汗巾不见,就倚在石栏上睡着了。秀林仍找到万花台上,找着小翠,推醒了,一直下楼。
出了花园,归房坐下。柯爷此刻并未回来。秀林到底做错了事,心内忧疑,也防着宝珠记他前仇,搬弄是非。又转一念道:“宝珠也管不住我的许多。他若不说便罢,若说,我就硬栽他一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