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咱们影儿也不知道,他竟在外面闹出这些事情来。”
  李纨道:“亏得林妹妹治得好,就这么歇手。”
  黛玉道:“他肯这么歇手,也算不得环儿,拘得身拘不得心,他已经一心地奔着下流,肯就这样歇手,大家瞧着吧。”
  正说间,探春走了进来,瞧他三个人,皆有不悦之色,再三盘问,通不言语。探春定要问他们到底为的什么事情,李宫裁忍不住,全个儿讲了出来。把探春气得要死,只管揉眼睛。探春恨极了,就要上头去回明,慌得黛玉连忙拉住了。探春道:“这还了得,这点小子就闹出这些缘故来,败坏老爷的声名。这府里存得住这样不肖种子?通是他妈惯的好,在地底下也叫人提着头发根儿,我好不气伤了心。多谢林姐姐赶紧地拘管他。林姐姐,你拘得他的身,拘不得他的心呢。不是老爷打他一个死,也不肯收心呢。”
  黛玉道:“我呢原也说过,但则老爷的性子利害,又恼他,若是老爷知道了,怕不重处?但则打起来没有命呢。”
  宝钗道:“原是呢,从前打宝玉的时候,宝玉也就差不多儿,还亏有老太太救他。今日环儿兄弟,打起来谁敢去救。三妹妹,也不怪你气伤了,你林姐姐不上去回,也怕的回穿了没有收煞。”
  李纨接口说道:“你而今且按着,悄悄地恐吓他。”
  宝钗道:“你也将打宝玉的光景提醒他,叫他提在心里。”
  探春道:“他比上宝哥哥什么,好一个没料儿的小子!好一个辱爹妈的小子!”
  黛玉也叹气。探春道:“林姐姐,你的心儿我也知道了。从来说爹管外妈管内,咱们宝哥哥小时候饶他有老太太护着,太太也没有惯坏他,一听了些零碎言语,赶进园来撵这个撵那个,倒教些正经人儿受了好些委屈。太太心里也不过为的宝哥哥,要他成人上进,那么着管教那么着察看。而今这个环儿还讲他做什么。”
  黛玉只管点头。恰好王嬷嬷抱了兰哥儿过去,李纨就笑道:“宝妹妹,你们这小哥儿也顽呢,你瞧他拿着一柄小鼓儿,那么舞,一只小手还去抢嬷嬷的簪儿。你听听三姑娘的话儿,是不是这个小哥儿大起来,你也要狠狠地打呢?”宝钗笑道:“我倒没有瞧见你狠狠地打兰哥儿。”
  探春道:“他那兰哥儿还用得打么,记得他小时候放了学回来,到了上头请过安,吃了物事,叫他玩玩去,他只在院子里背着手踱来踱去,背些唐诗,真个大人一样的。惹得老爷在里面瞧见了,只管笑着点头,就去抱了进来,夸他,他跟着大嫂子回去,灯底下也爱写张仿纸儿,我时常也过去看见的。”
  宝钗道:“真个的,就是宝玉中举那年,宝玉那有性情做文章,倒是他拿了爷爷的家信来念与他听,彼此讲得高兴,方才做起文章来。爷儿两个大家用功中这个举。”
  探春道:“这也是大嫂子的根气好。”
  黛玉道:“而今呢说也无及了,我心里却另有个想头。为什么呢,珠大哥已经去世,上头只有宝玉、环儿这两个儿子。宝玉傻得什么似的,也无不过在我们队里闹闹便了,也闹不出别的事情。这环兄弟原并不是奸滑刁钻,皆因芸儿这个没料儿的勾引,闹出这些缘故。咱们而今回是回不得的,也只好戒忌着他罢了,不要再闹出别的事情来。”
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劝着探春。黛玉也就回来了。黛玉却因探春口中无心的提起袭人进谗,王夫人误听撵人一节,忽然触起旧卷来。这林黛玉是第一个有心的人,旧恨上心,如何撂下。又遇袭人告假养病,想他好好换班出去,为什么病得这样快。又过了好几天袭人还不消假,就想出他许多不是来,也不说穿,只告诉蔡良家的道:“你不比袭人,没有什么护身符儿,不许无病告假。”吓得蔡良家的连忙寄信袭人,袭人益发急得要死。一日早晨,黛玉正在上头下来,走到议事处看帐目,忽然上头请去。原来贾政与冯紫英素日相好。冯紫英从前驮了好些玉器古董来卖,正值荣国府艰难的时候,彼此交易未成。而今见荣国府重新兴旺,又领了些古董客人到府里走动。贾政又却不得他的情。为什么呢?从前老国公在边疆立功的时节,失落了几件心爱的宝贝,一件是犀纹古定剑,剑把上镶有桂圆大的东珠,一件是红汉玉坂指,都镌有老国公的名号,真是先入手泽所贻。冯紫英也不知从哪里觅来送与贾政。贾政不好不收,还他银子也不知还他多少,他断不肯收,只得徇了交情,买他些古董玩器。他的第一件就是从前那一颗大母珠,玛瑙盘盛着,周围聚了一千颗小滚盘珠,实价三万银,原本可爱。其余贾政拣中的便是嗽金乌吐屑八两,风磨铜大小活字刻两副,赵飞燕菱花镜一面,天宝二年仿轩辕镜十二面,万年汉玉觚一只。宝玉拣中的便是《万岁通天帖》墨迹一部,李正臣壶中九华一座,几件西洋巧法钟表及零碎小玩意儿。冯紫英还再三请贾政父子多拣几件,贾政再三不肯了。算起来九折实兑已经要四万二千七百余银,故此请黛玉商议。黛玉退了金屑八两,就平去了七千二百。黛玉说:“其余物事通好。这母珠儿他们不知道养法,只要养得好,原会领了这些小珠,各自各长出些小珠儿。那活字版也好,也清楚得当,字画儿也考校,看来是通于《说文》的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