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者无失其为故,亲者无失其为亲。
  小人不肯饶君子,君子偏能恕小人。

  梁生与尚武判断已毕,分付狱官,仍将人犯收监,等候申奏朝廷,请旨定夺。狱官领令,把本初和时、贾二人带下堂来。本初才走下堂,忽然大叫一声,望后便到。狱官连忙扯起他来,只见本初咬牙睁眼,转身朝上跪下,口中叫道:“梁老爷、薛老爷,我乃栾云是也,赖本初坑陷了我多少资财,又害了我性命,是他诱我投拜杨复恭,又是他出首,致使我身首异处。他今却要保全首领而去,两位老爷便饶了他,我栾云断不饶他。我今奉桑大王钧旨,着我将他剜舌剖心,以昭现报。”说罢,立起身,向阶前军校手中夺过一把刀来,厉声道:“赖本初,我先割你舌,然后再剖你心,看你心肝五脏怎样生的。”言毕,便自己扯出舌头,一刀割去半段,随又扯开胸膛,把刀向肚子上只一划,只听得“肐咂”一声,血漉漉滚出肚肠来,呜呼死了。堂上堂下看的人无不骇然。正是:
  
  不用君子杀他,却用恶人杀他。
  又非别的来杀,仍然自杀自家。

  尚武与梁生见了,十分惊讶。梁生对尚武道:“适间,本初公堂上述梦,是人说鬼话,今看栾云白日里报冤,却是鬼作人言了。鬼神之事不可信其无。”尚武道:“若论情理,原不该恕他,今虽幸免官刑,到底难逃鬼责。”当下,梁生叫左右,将本初尸首用棺木盛殓了,传令着赖家仆人把他灵柩移至莹波槁葬之所。掘起莹波骸骨,亦用棺木盛殓,合葬驿旁,筑个墓道,立碑其上,题曰:赖本初暨元配房氏之墓。正是:
  
  既赦之于生前,又葬之于死后。
  恶人到底是薄,善人到底是厚。

  梁生既遣人葬了本初夫妇,当时的人多有晓得梁赖两家根由始末的,编成一篇口号,单说本初夫妻的以怨报德处。道是:
  
  房氏善忘,赖子会赖。只为赖其本,而忘其初;遂使梁被摧,而栋被坏。夫妻两两寡情,男女双双无赛,若一人稍有良心,不到得这般毒害。一个天不盖,一个地不载。到不如逐去的奴子,能将故主恋;反不若赶出的养娘,尚把旧家戴。亏杀非子非婿的薛郎救了表弟灾,又赖非亲非故的柳公留得梦兰在。偏是恩深反负恩,究竟害人还自害。奉劝世上负心人,果报昭然须鉴戒。

  梁生与尚武将所定各犯罪案,并赛空儿一事,都具疏奏闻。天子圣旨道:
  
  赖本初、魏七已死,勿论。贾二、时伯喜依拟发配。赛空儿着严缉正法。该部知道。

  梁生奉了圣(上止+下曰),即于狱中取出时伯喜、贾二依律决遣,两个都发配剑南卫充军。差人管押去讫,一面行文各府各镇,缉拿赛空儿,不在话下。
  且说赛空儿自从刺杀假梁夫人之后,劫了这一包细软,奔至没人之处,打开看时,都是些金珠首饰,却不见什么回文半锦。他想道:“我虽不曾取得半锦,人却被我刺杀了,也好去内相府里请功。”不意赶到长安城外,忽听杨复恭已为反情败露,被朝廷杀了,他便不敢进京。东逃西窜了几时后,闻朝廷差钟爱做了郧襄防御使,在均州募民屯田,他即改了姓名,叫做倪宝,竟至均州混入流民籍中,受田耕种。后来,又打听得前日刺杀的不是真梁夫人,到是赖本初的妻子,他遂放宽了念头。那知梁生遍行文书,要缉拿他。文书行至郧襄防御衙门,钟爱接着,留心查访,却不晓得倪宝就是赛空儿,那里查访得着?谁想赛空儿原是内相府中军健出身,平日在外杀泼放肆惯了,到底旧性不改。一日走到一酒店中买酒吃。那酒店主人就是前日在村镇上开饭店,梁忠曾在他家住过的。今因地方平静了,故搬到官塘大路来卖酒营生。当下,赛空儿来到店中,吃了酒,店主人问他讨酒钱,他取出一只小小的金钗来,付与店主人道:“权把这钗当在此,明日将银来赎。”店主人看了说道:“不知这钗是真金的,假金的?我不要他。”赛空儿便厉声道:“你这村人,好不识货,怎么这钗是假的?”店主人道:“莫管他是真,是假,总是我们开店的要卖现钱,不要首饰抵当。”赛空儿睁着眼道:“我今日偏没现钱,你若不要这钗时,我便收了去,酒钱且赊着,慢慢地还。”店主人嚷道:“客官,你要用强白吃人的东西么?”赛空儿喝道:“我就用强了这一遭儿,也不打紧。”说罢,抢了这钗,往外就走。店主人一把拖住,那里肯放。赛空儿发起性,把店主人一推一交,一发将他店里家伙什物打得粉碎。店主人大嚷大叫,里面妻儿老小也都赶出来叫骂。惊动了地方邻里,一时尽走将拢来。见赛空儿杀泼,都道:“我这里防御钟老爷法令极严,便是兵丁也不许在外强买东西,你是那里来的野人,直凭放肆。”赛空儿还睁目攘臂,口中乱嚷道:“什么钟老爷、鼓老爷,我偏不怕。”众人忿怒,便同着店主人一齐把他扭结住了,拥至防御衙门前。正值钟爱开门坐堂,众人齐声喊禀。
  钟爱传令唤进,先叫店主人并众人上前,问了情由,乃喝问赛空儿道:“你是何处强徒,敢来这里放泼?”赛空儿道:“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