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要害梁状元夫人,致使我误死于赛空儿之手。你今还要哭我怎的?你这天不盖,地不载,忘恩负义的贼!”本初道:“你休骂我,虽是我忘恩负义,我当初要离别梁家时,也曾请问你的主意。后来,我骗锦、骗婚许多事情,你都晓得,你当时若有几句正言规劝我,我也不到得做出这般不是来。”莹波听罢,把本初连啐了两啐,说道:“你做了男子汉大丈夫,没有三分主意,到埋怨我妇人家不来规劝你,可不惭愧死人!”本初道:“你不规劝我也罢了,只是你前日在长安城外,遇见了梁用之,为甚不肯认他?反纵容家人去殴辱他?这难道到不叫做忘恩负义?”莹波见说,又羞又恼,两个互相埋怨,唧唧哝哝,聒个不了。房判官焦躁起来,勒马上前喝道:“总是你夫妇二人一样忘恩负义。夫也休埋怨着妇,妇也休埋怨着夫,各人自做下的孽,各人自去受罪便了,只管聒絮些什么!”说罢,喝令鬼卒赶开莹波,押着本初向前而走。
  又走不多几步,只见一个吏员打扮的人手中捧着一束文书,忙忙的走将来,见了本初即立住了脚,指着喝道:“你这不干好事的畜生,今日来了么?”本初抬头看时,却原来就是父亲赖君远,便上前扯住衣襟,跪下大哭道:“爹爹救孩儿则个!”赖君远喝骂道:“你造下弥天大罪,还要认我做父亲么?我当初去世之后,你伶仃孤苦,亏得梁家的姨夫、母姨看你母亲面上,养你为子,收你为婿。你不思报效,反起歹心,罪孽已深,难逃恶报。你目下的罪正受不了,来生的债正还不尽。你今日既这般慌张,何不当初不要作恶。”本初哭道:“孩儿自知罪大,只求爹爹念父子之情,救孩儿一救。”赖君远喝道:“你自作自受,我如何救得你?”本初哭道:“爹爹既在这里做个吏员,掌管文书,便可善觑方便,怎地救不得?”赖君远骂道:“你这畜生休胡说,我今也蒙梁大王念亲情上,把我充做本殿书吏。阴律森严,岂容徇情?就是你岳父现做判爷,也救你不得,我怎生救得你?况你这畜生,不但是梁家罪人,亦是赖家贼子。你投拜逆珰,改名易姓,既非梁梓材,并非赖本初,却是杨梓了,与我赖君远什么相干?就使做得方便时,我也不肯救你。”本初还跪到地上,啼哭恳求。房判官喝教起来:“快走!”本初只是跪着啼哭,却被赖君远扠开五指,望脸上劈脸一掌,本初负痛,大叫一声,蓦然惊觉,乃是南柯一梦。身子原捆缚在狱中土床上,吓得浑身冷汗。听狱门外,更鼓已打五更了。他凝神细想:“梦中所见所闻一一分明,十分警悟。”欷歔叹息道:“善恶到头终有报,你梁家姨父、姨母是个善人,人虽负了他,天却不肯负他,如今都做了神道。桑公、刘公、薛公都是正人,便也为神的为神,为仙的为仙。柳公正直,便送个佳儿与他。如我从前这般造孽,到底有甚便宜处?我今虽追悔已无及了。”左思右想,自己埋怨了一番。又叹道:“我当初每听人说,阴司果报,只道是无稽之谈,渺茫难信,直至今日,方知不爽。阎罗老子何不在我未曾造孽之前,先送个信儿与我,也免得我造下这般恶孽。”正是:
  
  初疑死后无知,谁料空中有镜。
  若还未到时辰,说杀也无人信。

  次日,辰牌时分,只见狱官领着许多狱卒来说道:“今日梁老爷、薛老爷要会审你们这一干人犯了,快打点到刑部衙门首听候去。”本初听说,涕泣自忖道:“我犯下罪孽,被阴司拿去,就是生身的父亲在那里做书吏,嫡亲的岳丈在那里做判官,也不能救我。况梁状元、薛将军两个是我冤对,今日料无再活之理。”又想道:“若论梁公、桑公做冥王尚肯放我转来,或者今日梁状元、薛将军也肯释放我,亦未可知。”又寻思道:“梦中明明说教我在阳世受剜舌剖心的现报,今日定然凶多吉少。”又想起:“桑大王放我时,曾说明日再着栾云来拿我。若我既在阳世受了现报,如何又要栾云来勾捉?正不知今日是好死?是恶死?”心里惊慌不定,好像十七八个吊桶在胸前一上一下的一般。当下,狱官把本初上了刑具,并时伯喜、贾二一齐带出狱门,到刑部堂前听审。只因这一番,有分教:堂上三尺幸免,举头三尺难逃。目下一波未平,向后一波复起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卷分解。

  
  


第十四卷 栾云栋活追赖本初 赛空儿嫁祸时伯喜



  诗曰:
  
  世情顺险胜风波,叹息人间负义多。
  那识天公原有报,恶人自有恶人磨。

  话说赖本初同了时伯喜、贾二随着狱官、狱卒来到刑部衙门首听审。梁状元等薛将军到了,一齐坐堂。各员役参拜毕,狱官将犯人解进,本初与时伯喜、贾二进了仪门,只见堂陛前对立着许多雄赳赳、横刀挺戟的军健,堂檐下分列着许多恶狠狠、持棍带索的皂快,堂前站着几个捧文书的吏典,执令旗的军官,殿上排设着许多刑具。堂中两个高座上,一边坐着梁状元,一边坐着薛将军,森森严严,就如神道一般,与梦中所见阎罗王也差不远。本初战兢兢的俯伏阶下,不敢仰视。梁生一眼看见本初囚首囚服恐惧觳觫之状,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