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房廊宽敞,陈设精工,即招妓侑酒,亦颇顺便。吉庆和走出船头,望上一看,只见一排玻璃窗隔内,拉著水墨梅花白绫窗挡,外面一带朱红漆亚字栏干上,横著一块小小沈香木深刻的横匾,填著云蓝色“停艇听笛”四字,吉庆和看罢便道:“好一所河厅!”说著下船来,同赵鼎锐上得码头走了十几层坡台,复向东转了个湾,便是这园子后门。进了后门,是窄窄的一条曲径,两旁皆种著修竹,穿过曲径,又是一道围墙,从围墙西首夹道绕至前面,中间开了个月亮门,上写著“梅花深处”。刚到门首,有个园丁走上前来说道:“李老爷在镜水轩呢!”说著便在前领道。进了月亮门,吉庆和四面一望,只见奇峰叠岫,皆是玲珑石堆就的假山,山上种著百十株老梅,疏疏落落开了几枝花。转入假山,迎面一座六角亭,亭之周围皆装著碧油阑干。打从左侧过去,是小小的一个鱼池,池上一道卍字小桥。靠著右首围墙,又是一座玲珑石峰,山峰顶上也栽了七八株梅树,半腰里嵌著一块磨砖扁额,写著“小香岩”三字,由卍字桥过去,临池三间楠木客厅,便是镜水轩。那园丁走进廊檐,掀起大红夹毡软帘,说了声:“客到。”大家都站起来迎接。

  吉庆和赵鼎锐便走进去,见厅上客已到齐。大家作了个总揖,然后又望著主人道了谢,刚欲坐下,只见花枝招展般的一个丽人走在赵鼎锐背后,用手在他肩膊上拍了一下,说道:“赵老爷好久不见了,你家姑娘天天记挂你,逢人便问,就像得了相思病一样,你也太狠心,为什么有半个多月都不去看看他,害得人家想你连饭都不要吃了。”说得众人齐声笑道:“原来赵兄还有这样一个多情的相知呢!我们怎么不知道,是在那一家,几时接交的,叫什么名字?”那丽人道:“这个人的名字等我想想看。”说著便低低的向赵鼎锐耳边笑道:“我代你说了。”

  赵鼎锐道:“说便说,那里还瞒人吗?”那丽人道:“这个人叫陆月舫,现在四喜堂,是前月二十四接交的。”众人听了人齐声道:“今日定叫他来,以酬渴想。”

  杜海秋道:“我们却都有了,伯英不必说,自有他的意中人;我是朱素琴,一会子就要来的;亦仙是王韵秋,现在这里;梦梅是金佩兰,已去叫了;惟有吉兄要荐一个与他,不能使他向隅才好!”李亦仙便道:“楚芷香甚好,风流倜傥,体态轻盈,雅善歌喉,《关王庙》尤其绝技。何不即荐与吉兄呢!”于是即著人去接,吉庆和这才与周梦梅通名道姓,大家又谈了一会。

  只听得一片环佩之声,走进三个人来,皆是云髻高盘,凤鬟低亚,婷婷袅袅,浓淡得宜,立定了脚望著众人都请叫了一声,便四散坐下。只见王韵秋走来指著陆月舫道:“小陆,你今日应该谢谢我了,不亏我画了一道符,遣那六丁六甲神将,把小赵捉了来,你有得蹬在家里害相思病呢,还不快给我磕头!”说著,就动手来拉陆月舫站起身来,向著他耳朵捣了个鬼,两人携著手如旋风般走到炕床那里,出其不意把王韵秋翻倒炕上,顺手伸在他腰里格肢起来,王韵秋压在底下,只是咯咯的笑个不住。陆月舫道:“我把你这坏丫头格肢死了,叫你把腰子笑掉下来,才称我心,以后你才不瞎说呢。”说著,又格肢了一阵。王韵秋实在受不住了,便讨饶道:“好姐姐你放手罢,下次再不敢了。”陆月舫这才松手。王韵秋扒起来,坐在炕上气喘了一会,又道:“小陆你这样作恶,我明日定然再画道符,念遍咒,叫你时刻想的那个人,终年不上门,让你终年害相思病。”陆月舫听说,正跑过来寻著他打,猛听得背后一声“好!”转过身来一看,见是楚芷香悄悄的立在窗子口,望著众人一言不发,陆月舫便喊道:“芷香站在那里做什么?”楚芷香才慢慢的说道:“那位是吉老爷?”李亦仙便指着吉庆和道:“这位便是。”

  楚芷香又慢慢走来,杜海秋笑道:“吉老爷实在急,楚姑娘偏是慢,真要把吉老爷急煞了。”楚芷香道:“急由他急,慢由我慢,急便是慢,慢便是急。不然何以孔夫子要说那句欲速则不达呢。”赵鼎锐便大声赞道:“好个欲速则不达,引用成语,可人可人!”杜海秋又道:“吉兄以此名姝,比那邂逅相逢的妍媸几许呢?”吉庆和道:“得此佳丽,尚复何求,只恐小弟不能消受耳。”

  赵鼎锐道:“此话恐未必的确。”李亦仙道:“伯兄何以见得?”赵鼎锐道:“前日海秋约游半山寺,寿翁先生也去同游,那寺内庙祝有个女儿,虽是小家碧玉,却还妩媚动人。寿翁一见便自倾心,及至薄暮回来,适奉老哥的大札,小弟先去换了衣服,即便到吉兄处约他,走进他的房门,只见吉兄坐在那里出神,噍里还咕哝著不知说些什么,悄悄的立在背后听了一会,但听他说得一句‘可惜我吉寿人’,以后便听不清白,非念若人而何?”

  杜海秋道:“偶尔相逢,便能如此,是真可谓情痴矣,难得难得。”说罢,大家通笑个不住。此时镜水轩已点得灯烛辉煌,酒席摆得齐整,李亦仙因与吉庆和初次宴会,再三让他坐了首座,周梦梅二座,以下便是杜海秋、赵鼎锐、李亦仙主位相陪,楚芷香等五人亦各挨次坐定。三巡酒过,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