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一见这人体态,心中便有十分欢喜。又听说是官宦子弟,人口又多,觉得事事合意,便一口答应,借给与他。那人问起租金,胡氏便把自己重在择邻,租金多少,概不计较,但凭贵客吩咐就是了。那人也不贪便宜,竟付了百两纹银,说是定洋。等家眷到来,再行议定房租。胡氏见他出手如此阔大,益发深信他真是公子哥儿,谦逊一番也就收下了。问他姓名,他说姓王,名诚夫。说毕自去。

过有半月多些,那王诚夫又来了,说建业那边,因有许多未了之事,一时不能搬来。本人欲在杭城读书,拟带着几个下人,先行迁来。胡氏和春瑛已深信诚夫是个规矩正直之人,有什么不许?诚夫大悦,即日就把行李器具运来。都是非常华美考究的东西。何家虽是富家,有许多陈设珍品,但见诚夫的摆设,都还不能举其名目。诚夫又带来男女仆人共有十余人。照这情形气派,真是十分显赫。而且诚夫为人,又是非常诚实殷勤。他除了读书之外,便到里面和胡氏谈谈。又说,胡氏的相貌性情,很像他的母亲,便拜胡氏为干娘;和春瑛做了兄妹,既不必避甚嫌疑,二人便得时时见面。兄妹俩日侍胡氏膝下,承欢取乐,把个胡氏欣悦得了不得。胡氏心中便有招赘诚夫为婿之意。先向他的下人打听了一回,知道他志大心高,满意要娶个才貌双全之女,所以至今未娶。今年恰和春瑛同年,刚刚也是二十五岁。胡氏听了这个消息,越发大喜起来。因于便中先对春瑛说起这事。

哪知春瑛和诚夫,真是一对儿郎才女貌,双方交谊虽新,情况已深到了不得。听了母亲的话,不觉粉颊晕红,讪讪地说了一句:"王家哥哥人品倒是好的。母亲看该怎么办,就怎么办好了。"胡氏听了,已知女儿心中千肯万肯。却不知诚夫那边,还有甚么意见。眼前又没有媒人可托,只有自己一个兄弟,叫何德山的,常常来到这边,和诚夫见过几次面。诚夫也跟着叫舅舅,看是很要好的情形。除了这人,也更无他人可托了。于是着人将何德山请了来,说清这事。

何德山自然赞同,当即跑到诚夫那边。那诚夫正在房中作什么咧?德山先在窗外咳了一声,里面诚夫早听见,跑了出来,说:"娘舅,哪儿来?德山挽了他的手,一同进屋,带走带笑地说道:"我是特来向你贺喜来了。"诚夫笑着让座,问道:"娘舅是长辈,说话不得玩笑,我有什么喜事可贺?乞道其详。"德山笑着,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。诚夫听了,自然十分欣喜,只说:"瑛妹肯屈嫁我,是决无反对之理。但是身在客边,一切只好简便一些。要请干娘和舅舅、妹妹包涵原谅。"何德山笑道:"大家爱亲结亲,何争这些俗套,只要你愿意入赘在此,一切都好商量。"诚夫也笑道:"现在同居一宅,事实上早已和入赘一般。将来成婚之后,家母和舍弟等横竖都要迎养的,两姓同居,又系至亲,还有什么彼此可分呢?"德山也以为然,回去复命乃姊。胡氏母女都说如此办法很好。但两家年纪都不小了,须得早完伉俪才好。德山又至诚夫那边说明此事。诚夫自然更无不允。乾坤两宅,既在一处,种种办事,都十分便利。择了日子,随便置备些新房中的器具,也就算了。其余各物,好在双方都是富厚人家,事事现成,更用不着临时张罗。一应妥帖,待喜期一到,自有许多亲友人家前来贺喜。就是诚夫那边,虽在客地,也有许多朋友前来,帮忙的帮忙,道贺的道贺。两家喜事并作一处办,便也觉得格外热闹起来。三朝过后,新夫妇先向上拜了母姑,然后一同回门。胡氏看看女儿,又看看女婿,见他们的才貌体态,无不相当,正好一对夫妻,不觉满心窝里装着欢喜。两家既然合一,胡氏心疼女婿,怕他住在外面,下人们不会侍候;女儿又是娇养惯的,不会服侍人,便替他们作主,搬了进来,同住在一进屋内。外面许多房子,统给一班下人居住。此时胡氏最耽心的是诚夫的眷属一到,就得将她的爱婿夺去。好似借来的东西,物主要收回自用一般。常时也把此意对女儿谈起,春瑛却甚识大体,觉得伦常骨肉之间,理应一堂团聚。况且同居一室,但隔内外,有甚彼此之分。因此始终没曾将此话向诚夫提起。

哪知事有蹊跷,这诚夫尽说眷属在建业城内,却始终不见有只字往还。时时说母亲等不久来杭,而一住三年,并不见甚人前来。揣测他的情况,可似完全不以家人为念的样子。胡氏年老识昏,但求婿女常依膝下,于愿良足,最好是不要有人将女婿拉开自己面前,也就完了。至于女婿的家事,完全置之不理。春瑛是聪明绝顶的女子,察见丈夫有此特异的景象,焉有不加疑虑之理?每至忍不住时,也常将自己的疑团,微微透露一些。一面留神察看诚夫的状态。不料诚夫似乎有甚心事一般,很怕她问起自己的家事,便是对答之间,也处处显出支吾忐忑的情状。这一来,越发增加了春瑛的疑心。

此时春瑛已孪生了一对子女,所奇的是两次分娩,都有金龙入梦的异征。醒来之时,对诚夫说知。诚夫只说:"这是帝王之象。莫非孩儿们将来有九五之福么?"因恐消息传出,容易惹祸,力戒春瑛不得随便告人。春瑛也是半信半疑。又过了三年,二次分娩下来,仍孪生子女各一。而且同样做有那种怪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