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小儿在学堂中上学。恩兄若看得中意时,就送与恩兄伏侍,也当我一点薄敬。”吕玉道:“若肯相借,当奉还身价。”陈朝奉道:“说那里话来!只恐恩兄不用时,小弟无以为情。”当下便教掌店的,去学堂中唤喜儿到来。

  吕玉听得名字与他儿子相同,心中疑惑。须臾,小厮唤到,穿一领芜湖青布的道袍,生得果然清秀。习惯了学堂中规矩,见了吕玉,朝上深深唱个喏。吕玉心下便觉得欢喜,仔细认出儿子面貌来,四岁时,因跌损左边眉角,结一个小疤儿。有这点可认,吕玉便问道:“几时到陈家的?”那小厮道:“有六七年了。”又问他:“你原是那里人?谁卖你在此?”那小厮道:“不十分详细。只记得爹叫做吕大,还有两个叔叔在家。娘姓王,家在无锡城外。小时被人骗出,卖在此间。”吕玉听罢,便抱那小厮在怀,叫声:“亲儿!我正是无锡吕大,是你的亲爹了!失了你七年,何期在此相遇!”正是:
  水底捞针针已得,掌中失宝宝重逢。
  筵前相抱殷勤认,犹恐今朝是梦中。
  小厮眼中流下泪来。吕玉伤感,自不必说。
  吕玉起身拜谢陈朝奉:“小儿若非府上收留,今日安得父子重会?”陈朝奉道:“恩兄有还金之盛德,天遣尊驾到寒舍,父子团圆。小弟一向不知是令郎,甚愧怠慢。”吕玉又叫喜儿拜谢了陈朝奉。陈朝奉定要还拜,吕玉不肯,再三扶住,受了两礼。便请喜儿坐于吕玉之傍。陈朝奉开言:“承恩兄相爱,学生有一女,年方十二岁,欲与令郎结丝萝之好。”吕玉见他情意真恳,谦让不得,只得依允。是夜,父子同榻而宿,说了一夜的话。次日,吕玉辞别要行,陈朝奉留住,另设个大席面,管待新亲家、新女婿,就当送行。酒行数巡,陈朝奉取出白金二十两,向吕玉说道:“贤婿一向在舍有慢,今奉些须薄礼相赎,权表亲情,万勿固辞。”吕玉道:“过承高门俯就,舍下就该行聘定之礼。因在客途,不好苟且,如何反费亲家厚赐?决不敢当。”陈朝奉道:“这是学生自送与贤婿的,不干亲翁之事。亲翁若见却,就是不允这头亲事了。”吕玉没得说,只得受了,叫儿子出席拜谢。陈朝奉扶起道:“此微薄礼,何谢之有。”喜儿又进去谢了丈母。当日开怀畅饮,至晚而散。吕玉想道:“我因这还金之便,父子相逢诚乃天意。又攀了这头好亲事,似锦上添花。无处答天地,有陈亲家送这二十两银子,也是不意之财,何不择个洁净僧院,籴米斋僧,以种福田?”主意定了。

  次早,陈朝奉又备早饭。吕玉父子吃罢,收拾行囊,作谢而别。唤了一只小船,摇出闸外。约有数里,只听得江边鼎沸。原来坏了一只人载船,落水的号呼求救。崖上人招呼小船打捞,小船索要赏犒,在那里争嚷。吕玉想道:“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比如我要去斋僧,何不舍这二十两银子做赏钱,教他捞救,见在功德。”当下对众人说:“我出赏钱,快捞救。若救起一船人性命,把二十两银子与你们。”众人听得有二十两银子赏钱,小船如蚁而来。连崖上人也有几个会水性的赴水去救。须臾之间,把一船人都救起。吕玉将银手付与众人分散。水中得命的,都千恩万谢。

  只见内中一人,看了吕玉叫道:“哥哥那里来?”吕玉看他,不是别人,正是第三个亲弟吕珍。吕玉合掌道:“惭愧,惭愧!天遣我捞救兄弟一命。”忙扶上船,将干衣服与他换了。吕珍纳头便拜,吕玉答礼,就叫侄儿见了叔叔,把还金遇子之事,述了一遍。吕珍惊讶不已。吕玉问道:“你却为何到此?”吕珍道:“一言难尽。自从哥哥出门之后,一去三今古奇观年。有人传说,哥哥在山西害了疮毒身故。二哥察访得实,嫂嫂已是成服戴孝,兄弟只是不信。二哥近日又要逼嫂嫂嫁人,嫂嫂不从。因此教兄弟亲到山西访问哥哥消息,不期于此相会。又遭覆溺,得哥哥捞救,天与之幸。哥哥不可怠缓,急急回家,以安嫂嫂之心。迟则怕有变了。”吕玉闻说惊慌,急叫家长开船,星夜赶路。正是:
  心忙似箭惟嫌缓,船走如梭尚道迟!

  再说王氏闻丈夫凶信,初时也疑惑。被吕宝说得活龙活现,也信了,少不得换了些素服。吕宝心怀不善,想着哥哥已故,嫂嫂又无所出,况且年纪后生,要劝他改嫁,自己得些财礼。教浑家杨氏与阿姆说,王氏坚意不从。又得吕珍朝夕谏阻,所以其计不成。王氏想道:“千闻不如一见。虽说丈夫已死,在几千里之外,不知端的。”央小叔吕珍是必亲到山西,问个备细。如果然不幸,骨殖也带一块回来。吕珍去后,吕宝愈无忌惮,又连日赌钱输了,没处设法。偶有江西客人丧偶,要讨一个娘子,吕宝就将嫂嫂与他说合。那客人也访得吕大的浑家有几分颜色,情愿出三十两银子。吕宝得了银子,向客人道:“家嫂有些妆乔,好好里请他出门,定然不肯。今夜黄昏时分,唤了人轿,悄地到我家来。只看戴孝髻的,便是家嫂,更不须言语,扶他上轿,连夜开船去便了。”客人依计而行。

  却说吕宝回家,恐怕嫂嫂不从,在他跟前不露一字,却私下对浑家做个手势,道:“那两脚货今夜要出脱与江西客人去了。我生怕他哭哭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