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山甫没精打采的,神气十分索漠,便劝了他一番。马山甫虽然口里头胡乱在那里答应着他,却又是咳声叹气的,没有一些笑容。开上饭来,马山甫也只吃了几口便不吃了。忙忙的洗过了脸,便催着王安阁一同到清和坊来。
  到了陆韵仙院中,走到楼上还是静悄悄的,陆韵仙还没有起来。马山甫不管三七二十一,同着王安阁就要闯进房去。早有一个娘姨抢步过来拦住马山甫,低低的笑道:“马大少,对勿住,格面房间里坐罢。”马山甫听了,知道那间房里有了客人,心上更加不快。只得回过身来,在对面一间房间坐下。那娘姨也连忙跟了过来。
  马山甫对着他冷笑道:“你们这里的空房间也多得狠,为什么你们先生定要把住夜客人留在我住的这一个房间里头,这是个什么意思?还是有意要和我过不去呢,还是怎么样?”那娘姨听了呆了一呆,便笑道:“马大少,勿要动气。倪先生一径搭耐蛮要好,洛里会有心搭耐过勿去?昨日仔格个客人,吃醉仔酒,坐勒浪格间房间里,一动才勿肯动,倪也只好让俚去歇。”
  马山甫听了,想了一想又道:“既然如此,你们先生为什么不叫他到别个房间里去吃酒,一定要占我的房间呢?”那娘姨又分辩道:“勿瞒耐马大少说,格几间房间才是几个客人老早就定好来浪格。”马山甫不等说毕,又道:“就算竟是如此,也要等客人来了再说让的话儿,为什么又要预先叫我让呢?况且到了后来,我要叫你们先生出来问他一句话儿,你们先生又为什么不肯出来呢?”那娘姨一时支吾不过来,只得吞吞吐吐的道:“格号事体,倪也勿晓得倪先生心浪到底那哼格道理。
  晏歇点等先生自家来搭耐说末哉!“马山甫听了便不开口。
  王安阁插口问道:“你们先生起来没有?”那娘姨道:“起来格哉,勒浪有点事体。对勿住,马大少,请坐歇。”王安阁又道:“看这个光景,是昨天晚上有了住夜客人,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还陪着客人没有起来?”那娘姨听了笑了一笑,也不说什么。
  两个人等了一回,听得对面房间里头有男子咳嗽的声音。接着又听得陆韵仙的笑声“支支格格”的,也不知他和那男子说些什么,却只不见他走过来。只气得个马山甫心头出火,鼻孔生烟,恨不得跳过去一把把陆韵仙抓了过来。又等了好一回,方才见陆韵仙慢慢的走过来,鬟髻惺忪,衣裳不整,红添颊上,春透眉梢。见了马山甫,淡淡的叫了一声,又向王安阁把朱唇微微的动了一动,便一屁股回身坐下。
  马山甫一股盛气的问道:“你昨天吃酒客人倒多得狠,统通都来了没有?”陆韵仙不慌不忙的答道:“自然来格啘,阿有啥勿来格道理。勿来末,也勿要搭耐商量房间哉啘。”
  马山甫起先的意思,原只要陆韵仙自家认个不是,一天的云雾就也都消散了。
  如今听了陆韵仙的口气说得甚是轻松,好像没有这件事情的一般,不由得心上又添上了几分烦恼,便冷笑道:“昨天我走的时候,明明看见几个房间里头都是空的,这是个什么缘故?”陆韵仙慢慢的说道:“才是客人先付仔洋钿定好来浪格。倪堂子里向规矩,客人吃酒付仔现洋钿末,赛过就是定房间,随便啥人总归要让还俚格。”
  马山甫道:“这也罢了,为什么吃酒的客人还没有来,就先要占我的房间,难道别个房间不好吃酒的么?”陆韵仙听了顿了一顿,说不出来。
  马山甫又道:“这些事情也还罢了,总都不必去管他。但是昨天晚上我要请你出来,和你讲句说话,我竟不肯赏我的光。这个道理,今天倒要请你讲给我听听。”
  陆韵仙听了眉头一皱,口中说道:“喔唷,耐格闲话倒来得希奇笃啘!阿是耐今朝有心要来扳倪格差头?昨日仔耐叫倪格辰光,倪刚刚来浪应酬客人,呒拨工夫呀!
  勿是实梗末,阿有啥勿来格!“
  王安阁在旁听了半日,一言不发,听到这个地方实在忍不住,插进去说道:“你这个话儿倒也不错。吃了堂子饭,姓张的跑进来也是客人,姓李的跑进来也是客人,大家都是一样的客人。应酬了这一个,也要应酬那一个。最不好的是应酬一个,得罪一个。做了个倌人,连个客人都不会骗,这样的人,也就是个饭桶了!”
  陆韵仙听得这几句话儿有些棱角,知道是有心骂他,便回过头来打量了王安阁一眼,对他笑道:“格位大少尊姓?‘王安阁道:”我姓王,去年不是马大少常常在你这里请我吃酒的,怎么你又不认得我起来?“陆韵仙笑道:”对勿住,王大少,勿要动气。倪有啥闲话勿到家格场化,请耐王大少爷包荒点。勿瞒耐王大少说,倪格碗把势饭格末叫难吃!王大少,耐想嗫,客人笃跑到倪堂子里向来,大家才是一门心思。看见倪搭再有第二个客人,心浪总归勿舒徐格。倪应酬格面格客人,归面格客人咦来浪勿高兴;应酬仔归面格客人,格面格客人咦来浪说闲话,叫倪应酬啥人格好呢?王大少,耐想想看:耐做仔倪,那哼一格弄法?王大少,耐勿是把势出身,洛里晓得倪堂子里向格苦!“这几句话儿,把王安阁顶得闭口无言,心中暗想:这个东西真是混帐,平空的取笑起我来!却又不好和他认真,只得冷笑了一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