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接姓李,无啥希奇。再说起唔笃客人来,加二讨气,一个勿高兴,扳仔倪点差头,就要跳槽,说起来总是倪做倌人格勿好。
  耐勿要故歇一时辰光高兴头上说得蛮好,拿倪讨好转去,歇格一年两年勿高兴哉,丢脱仔倪再要去讨别人,格是倪勿成功格虐,耐去想虐,唔笃男人讨仔一格再讨一格无啥要紧,像倪嫁仔人阿好再要出来?“
  李子霄听了,越发觉得张书玉身分比别人不同,更是一心一意的要娶他回去。
  便托了一个朋友出来做媒,一切讲得明明白白。身价共是八千,先付一半,张书玉欢天喜地的一口允许。李子霄便在大马路赁了一处公馆,三楼三底的洋房,甚是齐整,拣了一个吉日,清音彩轿的把张书玉娶进门来。李子霄的一班朋友,也有送髦儿戏的,也有送酒席的,说不尽的筵开玳瑁,镜掩芙蓉,炉焚百和之香,春照双星之影。整整的闹了三天,方才安静。
  张书玉自从嫁了过来,一心一意的装出人家人的样儿,没有一些不高兴的神气,在李子霄面上更是事事尽心,般般周到,李子霄冷眼看他,心中甚喜。有时倒是李子霄恐怕书玉在家气闷,要同他出去看看戏,或是坐坐马车,书玉反不肯天天出去,只对着李子霄道:“故歇倪嫁拨仔耐,总算是人家人,比勿得做倌人格辰光,总归还是少出去格好,”李子霄听了更是放心,但终久怕他不惯,勉强拉他出去散心。
  书玉嫁了李子霄半月有余,一共只出去了两次。
  这一天李子霄没有应酬,便坐在家中和书玉说说笑笑,甚是开心,觉得另有一种趣味。李子霄和张书玉商量道:“我到了下月想要回去一趟,不知你可肯跟我回去?你若是心中不愿,就住在上海也好,我在常熟、上海两边走走却也无妨。”书玉含笑答道:“倪靠仔耐格福气,嫁拨仔耐,总算无啥,故歇耐要转去末,倪自然跟耐转去,倪既然嫁耐,就算是耐格人,嫁鸡跟鸡,嫁狗跟狗,阿有啥耐转去仔。
  倪一干仔住来浪上海,也无拨格号道理啘。“李子霄听了心中暗喜,又道:”不是这般说法,你若是跟我回去,我家内却现有正妻,况且我家老太太的规矩甚严,恐怕你回去了过不来这般拘束的日子,所以我要和你商量一声。“书玉笑道:”耐格闲话倒直头来得稀奇,勿知说到仔啥格地方去哉,倪既然嫁拨仔耐,早晏点总要转去,阿有啥一直勿转去格道理?就是唔笃老太太凶点,倪只要规规矩矩,无拨啥格坏处,勿见得老太太有心来寻倪格事,倘忙有点啥格闲话出来,倪总归打定主意,骂仔勿开口,打仔勿动手,也才完结哉啘。“李子霄大喜道:”原来你竟有这般见识,真算是观德无双,但是要你回去,这般的陪着小心,我终久有些过意不去。“
  书玉笑着,把头一扭道:“倪搭耐两家头再有啥格客气?只要耐将来勿要有仔别人,忘记脱仔倪好哉。
  自此李子霄和张书玉又加了几分爱情,心上十分相信书玉是天下有一无二的好人,把自己的要紧物件、钞票、银洋、帐簿、珠宝,都交与张书玉收管。书玉起先还假意推辞不肯,李子霄再三的叫代收管,方才一一的收了下来,细细的查点了一番。李子霄因在客边,没有什么重大的物件,却还差不多有两万多的光景。张书玉心中暗喜。李子霄住在上海,打算一月满月,便同着书玉一同回去,不想平空的闹了一桩笑话来。
  这一天晚上李子霄出去应酬,回来得迟了些儿,约有十二点钟的光景。走到房内,见书玉不在房中,并连书玉贴身伏侍、在堂子里带过来的两个娘姨大姐也都一个不见。李子霄见了,这一惊非同小可,晓得事情不妙,中了张书玉的苦肉计儿。
  一时又惊又气,大声叫喊当差的上来,问他姨太太那里去了。当差的回说:“老爷刚刚出去不多时,姨太太说心中气闷,要到丹桂去看戏,套了马车,带了两个娘姨一同前去,叫家人等散戏场的时候套车去接。现在李升已经去了,家人因家内人少,所以没有同去,此刻差不多戏场已散,想来也好回来了。”李子霄听了,明知不妥,只得自宽自解,想书玉或者是真去看戏也未可知。又问家人:“为什么姨太太要一人出去,你们不来报我一声?”当差的回道:“平日间老爷尚且信他,家人们怎敢拦阻?”李子霄听了顿口无言。
  等了一会,竟是石沉大海,那有什么人影儿回来?李子霄暴跳如雷,急叫当差的再到戏园去看,自己一面开了铁箱查点物件。巧巧的不见了张书玉的一张婚书,三千多洋钱的钞票,还有些翡翠玉器珠子也不见了,约摸着也值六七千银子,连自己帽子上的一个玻璃绿翎管也带了去。再开书玉的衣橱箱子看时,只有一只首饰匣被他带去,其余的衣服,整整齐齐一件不少。只把一个李子霄气得就如死人一般,坐在床上,两眼睁睁的看着保险灯一言不发。暗想:“我自从二十多岁在花柳场中混了十年,从没有上过倌人的这般恶当,不想如今上了张书玉的一场大当,把我好像三岁的孩子一般,由着他性儿撮弄。这本来是我自家不好,他们做倌人的那有什么良心,我却着了他的道儿,把他娶了回来。如今只叫作人财两空,还落了一肚皮的腌臜闷气。想起这堂子里头顽耍,真真的没有什么味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