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切淡泊。一日,谓夫人庾氏道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今我将老,尚无一嗣续。如亦奈何?”庾氏道:“相公一生,上不愧天,下不愧人。祖宗有灵,必不至无后。只恐妾身年纪多了,血气渐耗,有妨生育之道。从前三回五次劝相公取个偏房,相公执意不从。如今再迟些儿了不得的。”仁举道:“这是夫人之好处。但我看见一夫一妇,生育也繁盛的极多。也有十院名姝的,竟或无一个子者,又多了,若必有了偏房生之,是贫人无力娶妾的,都该绝后了么?况且娶来的,不知那德性如何,倒是以小欺大,难道你我不要受他的气?就又不能生育,又将何以处之的?”夫人道:“相公这般思前想后,也是难事呢。妾闻府东里许,有那九天玄女娘娘庙。庙内有送生娘娘,说是极灵显。我夫妻两人,可于每月朔日,烧香拜求子嗣。这可使得了么?”仁举道:“神明是有的。但是女神仙,我则不便去些。夫人自去罢。我到初一日自赴上清观玉帝殿中,焚香叩祝。不要说求子嗣,但敬礼上帝,也是该的。再在家庙神主之前,朝夕礼拜,求祖宗在天之灵,降锡嗣胤。就从明天为始。”于是仁举夫妇二人,每于朔前,虔诚斋戒三朝,分头去烧香求子。
  不觉的光阴荏苒,已及二载。有于癸已岁四、五月之间,庾夫人忽觉饭食厌酸,兀兀欲吐,身体懒因,像个有孕的光景。
  仁举便请了医生看视,脉理平常,模棱不决,但说道:“脉诀有云,受胎五个月,脉上方能显出呢。”杨家旧有一仆家的,唤做老莲,就端上茶来,便应声道:“若到了五个月,我也看得出明白,不消烦动先生了。”仁举道“蠢东西,毋得胡说。”医生自觉没趣,茶毕起身,说道:“送安胎药来罢了。”仁举送了赏银二两,先生称谢去了。
  不料夫人怀至足了十个月,到得年底,绝无动静,庾夫人甚是忧疑不定,仁举宽慰道:“天地间,恰过十个月,不有解胞胎的,也是多的。且静以待之。”夫人道:“逾月而生,恐是怪物的了。”仁举道:“不妨。帝尧圣人,是十四月生的。难道也是怪物?”老莲接口道:“夫人若到十四月上养的,公子一定也是皇帝了。”夫人道:“蠢丫头,该罚他一世没汉子。”老莲笑嘻嘻的道:“我今若有汉子,就要生出明珠来了。古人也不说得好,明珠产于老蚌了么?”仁举笑道:“夫人平素教他识字,又与他讲说典故,记在肚里。如今竟会诌文了。”大家说笑,闲话休题。
  看看到了甲午五月天中节,是岁又有二月的闰朔,足足怀胎十六个月了。
  初五日甲午天中节,天尚未明。庾夫人身上懒疲,倚在枕几。忽见一妇人,珠冠玉佩,宛若庙内送生的娘娘,抱一个孩儿,送他道:“馨香的儿,福禄无穷,惟夫人善护之。”夫人双手接来。倏忽之顷,陡然觉来,方知是梦。随述与仁举道:“这梦兆明明是男儿呢。”仁举喜的不胜,以手加额,亟煎催生药,送夫人吃下。
  就到午牌时,庾夫人腹中有些不大安。俄顷的间,异香满室,隐隐然半空中有笙箫、鸾鹤之声,已诞下盆中。
  仁举已先着人去唤了老成的收生婆等候。此时稳婆奉盆,抱起安顿了,儿无啼哭。仁举问道:“莫非孩子已死的么?”稳婆接口道:“嗳哟啊,有福的公子,是不肯啼的。”仁举始的诧异夫人梦兆,双手扶起盆来,映着那纸窗照午日看时:遍身如玉琢珠成的,方口大耳,一个好男子。就将预备下的被子裹好,安顿在炕牀上睡好。又服侍庾夫人上了炕,坐在被内。这才老莲们打扫洁净,舀了水,洗手毕,然后赏发他稳婆自去了。
  却说那邻里多的,见杨孝廉有五彩云霞,片片飞来,拥覆屋上。又见虚微冥雾之间,一派仙乐声音,从风飘扬。众皆骇异,都道:“杨孝廉生的孩子,明明是大有福气的。”三三两两传播。于是众邻里斗出公分,牵羊担酒,齐来孝廉家道贺。
  孝廉道:“寡福之人何敢当高邻厚贶呢?”为首的个老人家,笑嘻嘻道:“孝廉公之令郎,是位神仙降世。老天因你家积德,特地送下来的。前天彩云中,仙乐嘹亮,孰不听见?我老汉活了八十多岁,从未曾见这般奇事。将来必然做了公侯将相,是不消说的。我们邻里,荣荣耀耀,可不是喜的了不得么?”孝廉复着实的谦让了几句,众邻便一茶而退了。
  过了一夜,恰是生儿的三朝。仁举与夫人说道:“古礼,生儿三日,作汤饼会,邀请亲簇的。今儿邻里中先来称贺,我心不安,要备酒筵,款请他们,答其美意。再请亲旌来看看命名,何如?”庾夫人道:“是必该做的。”随遣仆买了鸡、鹅、猪、羊、果品等的。又一头发帖,先请了邻里。
  到当日午时,诸邻的交好人家,自己约齐,前来赴席。各送添盆礼物,然后献茶,进酒食,供两套,自不必说。
  仁举向众邻舍道:“孩儿今天是三朝,已浴盆正席,当为锡名。今也在下,年已向衰,始得孩子。今锡佳号以少游,字天衢。诸高位的意,果是好的么?”众邻老齐声称赞道:“好的名儿,自少而游于艺,展步而登乎天衢,正合极贵像的令郎。”仁举又谦辞一回了。
  内中有一瞽者,姓潘的,是远邻,因他常常夸口说道:“不但算命,且能算天,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