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自胜。乃自抽笔,泣题一诗于学士诗下。诗云:
  纨扇团如秋月团,忆曾楼上对羞颜。
  初如咫尺不相识,却悔教君仔细看。
  写毕,又不禁涕泣。
  呜咽之际,黄门官索纨扇,秦氏分明青天里打下一个霹雳,登时手拿罗巾,自寻短见。黄门官大惊大骇道:“万岁爷只为再览学士诸诗,今已尽拿来了。娘子只将本诗暂献,何为此大惊小怪?请道共详,如有不方便的,太监正当出力相助。”秦氏涕泣涟涟,道:“总是薄命之人,自犯死罪。皇上一览,必不免拷讯之祸。无宁一命自裁,到是干净了。”太监道:“娘子有何事体,至于这般地头?实不敢猜着,愿闻其概。”秦氏收泪,备将前事,一五一十说来,泪如雨下,呜咽不成音。太监听来,到甚凄恻,沉吟良久,便道:“娘子随来罢。皇上仁慈,似当有裁量。”乃忙回身拿了团扇去了。
  秦氏无奈,随太监进到金銮殿阶下,屏息伫立,以俟皇上有命。
  此时天子取十中书诸诗,次第披览,个个称善。及到纨扇,见有续题一诗,诗辞尴尬,又有来历。天子大骇道:“此纨扇是那中书之扇?必有私情于外人,有犯死罪,登时拿到,盘核定罪罢。”郭琳奏道:“那是秦宫娥之扇。秦氏方在殿下待罪,伏愿万岁爷裁处。”皇爷即呼秦氏立于殿下,使郭琳问道:“你贱人有何隐情于外人,自犯死罪?如将实情告来,犹有可恕。若有半字虚伪,也动刑罚,死不容休。”秦氏伏阶下,叩头流血,便将华阴楼上和杨柳诗之事,从头至尾,告诉一遍。
  皇爷复问道:“你可记诵杨柳诗么?”秦氏告道:“那里不记诵?愿赐纸墨,登时写上了。”天子命郭琳,即赐文房四友。郭琳便将纸砚催书,秦氏就将杨解元石上的诗,自己方胜之诗,一一诵写呈上。
  皇爷看毕,一来怜其情状,二者爱其才艺,便下旨道:“你贱人若复见杨公子,则何如?”秦氏俯伏涕泣,不知所对,皇爷复下旨道:“你久侍兰阳,极其谨慎。兰阳又爱恤你难舍,兰阳将为下嫁于杨学士,特赐你兰阳聘御之列。你其尽心敬谨,无负朕意。”乃还给他纨扇道:“这是你聘信了,谨受深藏罢。”命使追去,秦氏受扇,叩头谢恩,感激不尽,涕泗交沱而退。不在话下。
  且说虞太傅同驸马都尉复了命,遂将杨少游已有纳聘于司徒郑鄤之女奏对。天子以是禀太后道:“杨少游臣所爱重,若置禁脔之选,加倍亲察。兰阳下嫁,正是佳偶。争奈已有聘币之女,不宜使郑鄤之女不得其所。况郑鄤又是朝廷大臣,有与匹庶大不同。莫如更拣一英俊驸马,以成兰阳亲事,合于事体。伏惟娘娘裁处。”太后拂然道:“杨少游,寡躬之所亲见。郑鄤又是朝廷大臣,岂与君父争婚?已纳之币,以君命还退杨少游。郑女可配之所,有何所拘?”天子知太后之意坚定,更禀道:“娘娘息怒,更当面谕于杨少游,以承至意。”次日杨少游在花园,心不自在,忽有门子报道:“有六宫都太监夏公公,特来降旨。”吓的杨学士心知虞太傅谕旨的事,连忙摆设香案,换了朝服,启了中门跪接。
  早见夏太监乘马而至,又有两黄门跟后的。夏太监也不曾负诏奉敕,直到正厅滴水帘前下马,满面笑容,走至厅上,南面而立,口内说道:“奉特旨口传:立刻宣杨少游朝见,蓬莱别殿陛见。”说毕,也不吃茶,便出门乘马,同小黄门去了。杨学士只得登时随太监入朝。
  此时司徒府,合家一倍遑遑不定。
  杨学士跟夏太监到了蓬莱别殿。夏太监先入奏回,学士随到阶下,朝上入拜。舞蹈毕,天子使太监召上殿内,少游升殿俯伏。
  天子下旨道:“朕有一妹,是驸马都尉李世迪之女。公主娘娘早世,太后娘娘怜其孤茕,入育太后跟前,抚而为女,实御妹也。赐爵兰阳公主,年今及笄,资质超越,既又聪敏,深通翰墨。太后娘娘必欲拣天下英俊,有一无双的,拟定驸马下降,尚不得其人。朕慕卿夙德,爱卿超才,先使太傅虞喜南、都尉李世迪,以谕朕意。卿以已有纳聘为辞。婚姻之礼,命卺亲迎,始为夫妇。女子虽以聘币为信,还币则便为路人。自古帝王之拣驸马,或有出其妻而承命者。卿与匹庶有异,出身事君,反违君命。难道朕之命令不行于臣邻么?朕位居九五,为天下万民之父母,岂可以非礼使臣邻强行乎?朕意已定,卿须再思。”杨少游叩头奏对道:“圣旨及此,臣无容敢白。臣本布衣,幸际鸿休。臣居近察,眷遇隆盛,臣虽肝脑涂地,不能报万一。然臣已与司徒臣郑鄤之女,约婚纳聘,数岁于兹。郑鄤延臣东牀,同居一室,半子之义已定。以臣父母在远,国家多事,不遑将父母还京。亲迎之礼末行,伉债之义自在。臣不宜忘贫贱,而取富贵。臣若赖郑女之婚,郑女以死自守,必不他适。匹妇之志难夺,一夫一妇不得其所,有系圣世之所不忍,臣所不敢奉命。正是臣区区之情,以冀圣心之照谅也。”天子复道:“卿言差矣。守凡庶之约,谓之小节。承君父之旨,谓之大义。孰轻孰重?大凡事有经权,从礼为经,从义为权。事有虚实,娶之为实,聘之为虚。卿不可固执,以伤事体。郑女无合卺之礼,那有夫妇之义?终身自守,便是无义。今不徒朕有定意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