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是。小僧明早便归家省吾老母。”次日先生再往访之。寺僧曰:“已五鼓负担还乡矣。”先生曰:“人性本善,于此僧可验也。”于是益潜心圣贤之学。读朱考亭语录反覆玩味。又读其上宋光宗疏,有曰:“居敬持志,为读书之本。循序致精,为读书之法。”掩卷叹曰:“循序致精渐渍洽浃,使物理与吾心混合无间,方是圣贤得手处。”于是从事于格物致知,每举一事,旁喻曲晓,必穷究其归,至于尽处。
  弘治十七年甲子,山东巡按御史陆偁,重先生之名,遗使致聘,迎主本省乡试。先生应聘而往,得穆孔晖为解元。后为名臣。是省全录,皆出先生之手。其年九月改兵部武选司主事。先生往京都赴任。谓学者溺于词章记诵之末,不知身心之学为何等。于是首倡讲学之事。闻者兴起。于是从学者众。先生俨然以师道自任。同辈多有议其好名者。惟翰林学士湛甘泉(讳若水)深契之,一见定交,终日相与谈论。号为莫逆。
  弘治十八年孝宗皇帝宴驾。武宗皇帝初即位。宠任阉人刘瑾等八人。号为八党。那八人:
  刘瑾谷大用马永成张永魏彬罗祥丘聚高凤
  这八人自幼随侍武宗皇帝,在于东宫游戏,因而用事。刘瑾尤得主心。阁老刘健与台諌合谋去之,机不早断。以致漏泄。刘瑾与其党,泣诉于上前。武宗皇帝听其言:反使刘瑾掌司礼监。斥逐刘健杀忠直内臣王岳。繇是权独归瑾,票拟任意。公卿侧目。
  正德元年,南京科道官戴铣,薄彦徽等,上疏言。皇上新政宜亲君子远小人。不宜轻斥大臣。任用阉寺。刘瑾票旨,铣等出言狂妄纽解来京勘问。先生目击时事,满怀忠愤抗疏救之。略曰:“臣闻,君仁则臣直。今铣等,以言为责。其言如善,自宜嘉纳。即其未善,亦宜包容以开忠谠之路。今赫然下令远事拘囚。在陛下不过少事惩创,非有意怒绝之也。下民无知妄生疑惧。臣窃惜之。自是而后虽有上关宗社安危之事,亦将缄口不言矣。伏乞追回前旨,俾铣等仍旧供职,明圣德无我之公,作臣子敢言之气。”疏既入触瑾怒。票旨下先生于诏狱。廷杖四十。瑾又使心腹人监杖。行杖者加力。先生几死而苏。谪贵州龙塲驿驿丞。龙山公时为礼部侍郎。在京喜曰:“吾子得为忠臣垂名青史,吾头足矣。”
  明年先生将赴龙塲。瑾遣心腹人二路尾其后,伺察其言动。先生既至杭州,值夏月天暑。先生又积劳致病。乃暂息于胜果寺。妹婿徐曰仁来访。首拜门生听讲。又同乡徐爱(衍字),蔡宗,朱节,冀元亨,蒋信,刘观时等皆来执贽问道。先生乐之。
  居两月余,忽一日午后,方纳凉于廊下。苍头皆出外,有大汉二人矮帽窄衫,如官较状腰悬刀刃,口口吐北音,从外突入,谓先生曰:“官人是王主事否。”先生应曰:“然。”二较曰:“某有言相告。”即引出门外,挟之同行。先生问何往,二较曰:“但前行便知。”先生方在病中。辞以不能步履。二较曰:“前去亦不远,我等左右相扶可矣。”先生不得已,任其所之。约行三里许,背后复有二人追逐而至,先生顾其面貌,颇似相熟。二人曰:“官人识我否。我乃胜果寺邻人沉玉,殷计也。素闻官人乃当世贤者,平时不敢请见,适闻有官较挟去。恐不利于官人。特此追至看官人下落耳。”二较色变,谓沈,殷二人曰:“此朝廷罪人。汝等何得亲近。”沈,殷二人曰:“朝廷已谪其官矣。又何以加罪乎。”二较扶先生又行。沈,殷亦从之。天色渐黑,至江头一空室中,二较密谓沈,殷二人曰:“吾等实奉主人刘公之命,来杀王公。汝等没相干人。可速去。不必相随也。”沉玉曰:“王公今之大贤。令其死于刃下,不亦惨乎。且遗尸江口,必累地方。此事决不可行。”二较曰:“汝言亦是。”乃于腰间解青索一条长丈余,授先生曰:“听尔自缢,何如。”沉玉又曰:“绳上死与刀下死同一惨也。”二较大怒,各拔刀在手厉声曰:“此事不完,我无以复命。亦必死于主人之手。”殷计曰:“足下不必发怒,令王公夜半自投江中而死,既令全尸,又不累地方。足下亦可以了事归报。岂不妙哉。”二较相对低语。少顷乃收刀入鞘曰:“如此庶几可耳。”沉玉曰:“王公命尽此夜。吾等且沽酒共饮,使其醉而忘。”二较亦许之。乃锁先生于室中。先生呼沈,殷二人曰:“我今夕固必死。当烦一报家人收吾尸也。”二人曰:“欲报尊府,必得官人手笔,方可准信。”先生曰:“吾袖中偶有素纸,奈无笔何。”二人曰:“吾当于酒家借之。”沉玉与一较同往市中沽酒,殷计与一较守先生于门外。少顷沽酒者已至,一较启门,身边各带有椰瓢。沉玉满斟送先生,不觉泪下。先生曰:“我得罪朝廷,死自吾分,吾不自悲。汝何必为我悲乎。”引瓢一饮而尽。殷计亦献一瓢。先生复饮之。先生量不甚弘。辞曰:“吾不能饮矣。既有高情。幸转进于远客。吾尚欲作家信也。”沉玉以笔授先生。先生出纸于袖中,援笔写诗一首。诗曰:
  学道无成岁月虚,天乎至此欲何如。
  生曾许国惭无补,死不忘亲恨有余。
  自信孤忠悬日月,岂论遗骨葬江鱼。
  百年臣子悲何极,日夜潮声泣子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