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正。余方恃其由余荐也,而不虞其背德反噬,昧其平昔所服膺者,而作张以罔上也。(别有专篇辨例。)乃曰《文徵》例仿《文选》、《文苑》,《文选》、《文苑》本无传体。因举《何蕃》、《李赤》、《毛颖》、《宋清》诸传,出於游戏投赠,不可入正传也。上官乃亟赞其有学识也,而又阴主其说,匿不使余知也。噫!《文苑英华》有传五卷,盖七百九十有二,至於七百九十有六,其中正传之体,公卿则有兵部尚书梁公李岘,节钺则有东川节度卢坦,(皆李华撰传。)文学如陈子昂,(卢藏用撰传。)节操如李绅,(沈亚之撰传。)贞烈如杨妇、(李翱。)窦女,(杜牧。)合於史家正传例者,凡十馀篇,而谓《文苑》无正传体,真丧心矣!
宋人编辑《文苑》,类例固有未尽,然非佥人所能知也。即传体之所采,盖有排丽如碑志者,(庾信《邱乃敷敦崇传》之类。)自述非正体者,(《陆文学自传》之类。)立言有寄托者,(《王承福传》之类。)借名存讽刺者,(《宋清传》之类。)投赠类序引者,(《强居士传》之类。)俳谐为游戏者,(《毛颖传》之类。)亦次於诸正传中;不如李汉集韩氏文,以《何蕃传》入杂著,以《毛颖传》入杂文,义例乃皎然矣。
○习固
辨论乌乎起?起於是非之心也。是非之心乌乎起?起於嫌介疑似之间也。乌乎极?极於是尧非桀也。世无辨尧、桀之是非,世无辨天地之高卑也。目力尽於秋毫,耳力穷乎穴蚁。能见泰山,不为明目,能闻雷霆,不为聪耳。故尧、桀者,是非之名,而非所以辨是非也。嫌介疑似,未若尧、桀之分也。推之而无不若尧、桀之分,起於是非之微,而极於辨论之精也。故尧、桀者,辨论所极;而是非者,隐微之所发端也。
隐微之创见,辨者矜而宝之矣。推之不至乎尧、桀,无为贵创见焉。推之既至乎尧、桀,人亦将与固有之尧、桀而安之也。故创得之是非,终於无所见是非也。
尧、桀无推者也。积古今之是非而安之如尧、桀者,皆积古今人所创见之隐微而推极之者也。安於推极之是非者,不知是非之所在也。不知是非之所在者,非竟忘是非也,以谓固然而不足致吾意焉尔。
触乎其类而动乎其思,於是有见所谓诚然者,非其所非而是其所是,矜而宝之,以谓隐微之创见也。推而合之,比而同之,致乎其极,乃即向者安於固然之尧、桀也。向也不知所以,而今知其所以,故其所见有以异於向者之所见,而其所云实不异於向之所云也。故於是非而不致其思者,所矜之创见,皆其平而无足奇者也。
酤家酿酒而酸,大书酒酸减直於门,以冀速售也。有不知书者,入饮其酒而酸,以谓主人未之知也。既去而遗其物,主家追而纳之,又谓主人之厚己也。屏人语曰:“君家之酒酸矣,盍减直而急售?”主人闻之而哑然也。故於是非而不致其思者,所矜之创见,乃告主家之酒酸也。
尧、桀固无庸辨矣。然被尧之仁,必有几,几於不能言尧者,乃真是尧之人也。遇桀之暴,必有几,几於不能数桀者,乃真非桀之人也。千古固然之尧、桀,犹推始於几,几不能言与数者,而後定尧、桀之固然也。故真知是非者,不能遽言是非也。真知是尧非桀者,其学在是非之先,不在是尧非桀也。
是尧而非桀,贵王而贱霸,尊周、孔而斥异端,正程、朱而偏陆、王,吾不谓其不然也;习固然而言之易者,吾知其非真知也。
○朱陆
天人性命之理,经传备矣。经传非一人之言,而宗旨未尝不一者,其理著於事物,而不於空言也。师儒释理以示後学,惟著之於事物,则无门户之争矣。理,譬则水也。事物,譬则器也。器有大小浅深,水如量以注之,无盈缺也。今欲以水注器者,姑置其器,而论水之挹注盈虚,与夫量空测实之理,争辨穷年,未有已也,而器固已无用矣。
子夏之门人,问交於子张。治学分而师儒尊知以行闻,自非夫子,其势不能不分也。高明沉潜之殊致,譬则寒暑昼夜,知其意者,交相为功,不知其意,交相为厉也。宋儒有朱、陆,千古不可合之同异,亦千古不可无之同异也。末流无识,争相诟詈,与夫勉为解纷,调停两可,皆多事也。然谓朱子偏於道问学,故为陆氏之学者,攻朱氏之近於支离;谓陆氏之偏於尊德性,故为朱氏之学者,攻陆氏之流於虚无;各以所畸重者,争其门户,是亦人情之常也。但既自承朱氏之授受,而攻陆、王,必且博学多闻,通经服古,若西山、鹤山、东发、伯厚诸公之勤业,然後充其所见,当以空言德性为虚无也。今攻陆王之学者,不出博洽之儒,而出荒俚无稽之学究,则其所攻,与其所业相反也。问其何为不学问,则曰支离也。诘其何为守专陋,则曰性命也。是攻陆、王者,未尝得朱之近似,即伪陆、王以攻真陆、王也,是亦可谓不自度矣。
荀子曰:“辨生於末学。”朱、陆本不同,又况後学之哓哓乎?但门户既分,则欲攻朱者,必窃陆、王之形似;欲攻陆、王,必窃朱子之形似。朱之形似必繁密,陆、王形似必空灵,一定之理也。而自来门户之交攻,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