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飞白鹭,阴阴夏木啭黄鹂”,终非己有,又何必区区于攘窃哉!

  四云:作字要熟,熟则神气完实而有余,于静坐中自是一乐事,然患少暇,岂若以乐处当不足耶?书十年不倦当得名,虚名已得而真气耗矣,万事莫不皆然。有以寓其意,不知身之为劳也;有以乐其心,不知物之为累也。然则自古无不累心之物,而有为物所乐之心。

  五云:自苏子美死后,遂觉笔法中绝。近年君谟独步当世,然谦让不肯主盟。往年余尝戏谓君谟学书如溯急流,用尽气力,不离故处。君谟颇笑,以谓能取譬。今思此语已十余年,竟何如哉?

  六云:学书费纸,犹胜饮酒费钱。曩时王文康公戒其子弟云:“吾平生不以全幅纸作封皮。”文康太原人,世以晋人喜啬而资谈笑,信有是哉!吾年向老,亦不欲多耗用物,诚未足以有益于人。然衰年志思不壮,于事少能快然,亦其理耳。

  七云:萧条澹泊,此难画之意,画者得之,览者未必识也。故飞走迟速,意近之物易见而;闲和严静,趣远之心难形。若乃高下向背,远近往复,此画工之艺尔,非精鉴之事也。不知此论为是否。余非知画者,强为之说,但恐未必然也。然自谓好画者,必不能知此也。

  八云:介甫尝言夏月昼睡,方枕为佳。问其何理,云:“睡久气蒸枕热,则转一方冷处。”然则真知睡者耶?余谓夜弹琴惟石徽为佳,盖金蚌、瑟瑟之类,皆有光色,灯烛照之则炫耀,非老翁夜视所宜,白石照之无光,于目昏者为便。介甫知睡,真懒者。余知徽,直以老而目暗耳。余家石徽琴得之二十年,昨因患病,手中指拘挛,医者言惟数运动,以导其气之滞,谓惟弹琴为可,亦寻理得十余年已忘诸曲。物理损益相因,固不能穷,至于如此。老庄之徒,多寓物以尽人情,信有以也哉。

  九云:唐之诗人类多穷士,孟郊、贾岛之徒,尤能刻琢穷苦之言以自喜。或问二子其穷孰甚,曰:阆仙甚也。何以知之?曰:以其诗见之。郊曰:“种稻耕白水,负薪斫青山。”岛云:“市中有樵山,我舍朝无烟。井底有甘泉,釜中乃空然。”盖孟氏薪水自足,而岛家柴水俱无,诚可笑。然二子名称高于当世。其余林翁处士,用意精到者往往有之,若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”,则羁孤行旅流离辛苦之态,见于数字之中。至于“野塘春水漫,花坞夕阳迟”,则春物融怡之情和畅,又有言不能尽之意,兹亦精意刻琢之所得者耶?往在洛时,尝见谢希深诵曰:“县古槐根出,官清马骨高。”希深曰:清苦之意在言外,而见于言中。又见晏丞相常爱“笙歌归院落,灯火下楼台”。晏公曰:世传寇莱公云:“老觉腰金重,慵便枕玉凉。”以为富贵,此特穷相者耳。能道富贵之盛,则莫如前句,亦与希深所评者类耳。以二公皆有情味而喜为篇咏者,其论如此。

  右永叔所书九事,顷在京师贵人家见之。书之字画清劲,多柳诚悬笔法,爱而录之。然其间称“马放降来地”及“春生桂岭外”之句,并论严维“柳塘春水漫”、温庭筠“鸡声茅店月”之工,与夫贾岛哭僧之诮,皆已载于《诗话》中。及晏元献评富贵之句,亦见于《归田录》,但其言或不同,故不敢删削,并录之云。

  何薳子楚作《春渚纪闻》云:《关子明易传》、《李卫公对问》,皆阮逸著撰。予考之《唐·艺文志》及本朝《崇文总目》,皆无之,子楚之言或然也。又云:《龙城记》乃王铚性之作,《树萱录》刘焘无言作。予谓性之之伪作《龙城记》果不诬,而《树萱录》《唐书·艺文志》小说类自有此名,岂无言所作也?此书所载诸事近于寓言,而诸篇诗句皆佳绝,盖唐人之善诗者为之。如“江声兼小雨,暝色入啼猿”,“藕隐玲珑玉,花藏缥缈容”,“红树醉秋色,碧溪弹夜弦”,“网断蛛犹织,梁空燕不归”,皆警绝非近人所能也。

 
卷九

  李淳风论辩真玉云:其色温润,如肥物所染,敲之其声清引,若金磬之余响,绝而复起,残声远沉,徐徐方尽,此真玉也。予顷在唐州,见任布参政之孙谕字义可收一璧,凝滑如脂,无有蚁缺,惟有两粟大赤黝,盖尸沁也;以绵绳挂之,击之其清越之声,余韵悠扬,正如淳风之说,与世所见水苍玉不可同日而语。后闻为一中都一贵人取去,自是不复再见也。
  政和丁酉岁,真州郊外一家屠一牛,买肉归者,往往于刲割之际,铮铮有声。视之,于肉脉中皆有舍利也,大小不一,光莹如玉,询之数家皆有之。自尔一村之民,不复食牛。

  东坡作长短句《洞仙歌》所谓“冰肌玉骨,自清凉无汗”者,公自叙云:“予幼时见一老人,年九十余,能言孟蜀主时事,云:蜀主尝与花蕊夫人夜起,纳凉于摩诃池上,作《洞仙歌令》。老人能歌之。予今但记其首两句,乃为足之。”近见李公彦季成《诗话》乃云:杨元素作本事记《洞仙歌》:“冰肌玉骨,自清凉无汗。”钱唐有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,后人为足其意,以填此词。其说不同。予友陈兴祖德昭云:“顷见一诗话,亦题云李季成作,乃全载孟蜀主一诗